那妇人看了看脖子上的匕首,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男子与老妇人的反应,似乎已经习惯了二人对她的指责。
她缓缓得抬起手,许文杰警惕的抬了抬她脖子上的匕首,而妇人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冻得红肿的的双手上全是皲裂的痕迹,没有一块好肉,许珠珠在火光下偷瞄了一眼,看得她触目惊心。
妇人麻木的将手停在了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拉,衣带就解开了,松松垮垮的秋衣看起来更加宽松了。
一旁举着火把的张荷眼睛一沉,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想干什么,刚要抓住她往衣领上伸去的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妇人就穿了这一件秋衣,衣服一拉,干瘪赤裸的身体就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许文杰也出乎意料,急忙转过头去。
而她自己却好像无所谓一般,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那老妇人突然拍地大声哭喊起来。
许珠珠探头望去,只见老妇满脸褶皱,高高的颧骨,一双细眼到处打量,头上包着一块头巾,穿着厚厚的棉袄,一双厚厚的棉鞋,看着就穿得十分暖和。
只听见那老妇大喊。
“真是禽兽啊!我儿媳妇不过是问你家借一碗热水喝,没想到你们却直接扒光了她的衣服,女人的清白有多重要,这让她可怎么活啊!”
苍老的声音尖锐刺耳,躲在屋子里面的许珠珠耳朵都被刺得捂住了耳朵,不过也瞬间让她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法子确实歹毒,假如是在人多的村里,但凡吵醒一户人家来凑热闹,见到女人如今的模样,那他们家,他爹都是百口莫辩。
瞧着几人说话毫不脸红,配合默契的模样,许珠珠猜这事他们没少做。
可是,那老妇人似乎少算了一步。这方圆三亩地,都只有她们家一户人家,白天都鲜少有人,何况这大冬天的夜里。
所以这场好戏,除了他们家,压根就没有人看得到,既然都没有喝彩的人,要唱戏的做什么?
许文杰冷声朝着妇人呵道:“快穿上!我这匕首削铁如泥,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就怨不得我了。”
那妇人听后,也只是缩了缩肩膀,而后径直地看向院中老妇和男子,见他们没有下一步指示,自己也一动不动。
还是一旁的张荷叹气,捡起女人的衣服,帮她披了上去。
“女人的颜面是靠自己给的,别人不拿你当人,咱们可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人。”
听到这话,妇人呆滞的眼眸突然闪烁了一下,但也只是嘴角动了动,没有顺着张荷的动作穿上衣服,也没有说话。
“苍天啊,我那可怜的儿媳啊,既然他们这么狠心,不如你就一头碰死在他家里,日日夜夜的缠着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
那老妇借着许文杰的话发挥,还在喋喋不休。
男子却负手而立,时而冷眼瞧着,时而唾弃发笑。仿佛地上撒泼的老妇,匕首下的妇人都与自己无关。
“……翠花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娘能早点找到你,你们娘儿俩也好早日团聚,不用在吃苦受罪了……”老妇人嗷嗓着,像是哭丧,可明明对方还活着。
对于只知道撒泼打滚不讲道理的老妪,许珠珠见过,与儿媳妇不对付,常常互相对骂的也见过,可是劝着自己儿媳妇去死的,许珠珠还是头一次见。
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妇人还有一个叫翠花的女儿,而且已经死了,这难道就是妇人心如死灰的原由?
果然,听到“翠花”这个名字,那仿佛木头人一般的妇人,像是突然回过魂来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瞧着冷眼旁观的男子。
但男子依旧没有反应,妇人深深闭上了眼。
蓦地,她猛然伸长脖子就要往许文杰的匕首上撞去,还好许文杰一直警惕着,眼疾手快收了匕首,一把将妇人推往前一推,妇人没了支撑点,直接朝前扑去。
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接住她,她只能任由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张荷看着都觉得疼,不过他们立场不同,为了两个孩子,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同情谁。
“别嚎了,这方圆都是我家的地,也只有我这一户人家,你就算是嚎得再大声,也没有人来看这出好戏,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总之,”
许文杰剑眉一横,没有了方才的耐心,他冷声道:“带着人滚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杀意。
连许珠珠听着都觉得心里有点发颤,不过她并没有吃惊,逃难路上比这还危险的境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假如他父亲一直都是平日那副笑眯眯,待人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怕他们一家都不能安全到这里落户,尤其是世道初缝乱像,她娘也不是真的貌若无盐。
坐在地上的老妇人明显也是被吓到了,也不顾那倒在地上的妇人伤得如何,麻溜地爬了起来。
附在男子耳边道:“儿啊,这家人看起来不是善茬,我们快些走吧!前面就有一个村子……”人多了更好骗。
说着,拉起男子就往院子外面跑。
谁知那男子倒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甩开了老妇的手,“娘,你怕他做甚,我可是秀才,将来是要做朝廷命官的人,他一介平民,敢拿我怎么样?”
说着,兀自上前,高傲地抬头,蔑视地瞧着许文杰等人,“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再隐瞒了,我是朝廷亲封的秀才老爷,秀才知道吧?”
许文杰与张荷对视一眼,嘴角微起,不置可否。
“瞧你们这群乡巴佬,我猜也不知道,也罢,快拿些吃食来,秀才老爷我饿了四五天了,只要你们招待好我了,我日后做了官,自然不治你们的罪……”
许文杰看着眼前这个傲慢无知的男子,眼神里充满了嫌弃,读书人讲究谦卑有礼,而这个人却盲目自大,实在有失学子风范。
他方才一出门,就注意到这个男子头上围着头巾,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秀才,他觉得这个男的拉低了秀才的标准……
什么东西?
许文杰箭步上前,手中匕首一闪,直接横在了男子面前,有些好笑道,“朝廷命官?”
“我让你没命做官!”一股狠意从许文杰的眼里渗出。
他本来长得就高,虽没有武功,可几个月下来,多少有点手段。
许珠珠见她爹爹虽也饿瘦了不少,但是也比眼前这个自称秀才的男子,足足高了一个头,这气势一下子就上去了。
许珠珠躲在门边跟许安忍不住赞叹,“爹爹真有男子气概!”
许安也疯狂点头,看着自己老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钦佩。
本就是色厉内荏的秀才男子,见许文杰浑身的寒意,被许文杰的匕首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你……你…你想做什么?”
声音颤抖,可见男子的惊慌。
许文杰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面上的冷漠瞬间不见,又露出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兄台若是有自知之明,就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秀才男子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那老妇连连道歉,连拖带拽地,冲开院门就将他带走了。
出了院门过后,那秀才男子却又朝里面还放下了狠话,“臭小子,你给我等着!你敢欺负朝廷命官!”
真是马后炮,一套又一套的,许文杰嗤笑一声,十分不屑,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只是那老妇和男子走后,院中的妇人才堪堪起身,听到老妇在院外叫了一声,“你是死人啊!还不快跟上!”
从方才就被推倒的妇人,在秀才男子和他爹对峙的过程中,一直傻坐着,这时听到老妇的叫喊,又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许珠珠看不懂了,明明被折磨成这样,又为什么还离开呢?
她娘摸了摸她的头,感慨说,“哪有那么容易?”
一家人静静看着,许院子里的篱笆和土墙因为方才老妇的冲击,轰然倒……塌了一半……
许文杰心里骂得挺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