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自然知道,大灾之后,官府当赈贷粮食、安置灾民、给予耕牛种子、帮助恢复生产,而他,一项未做!
可他亦为难啊!
如此好的收奴机会,那几大家怎么会放过。他不过是听命行事,暂且拖延了一阵子,这女娘竟如此不给他脸面!
“下官、下官只是担心叛军狡诈,万一趁势混入其中,引发暴乱,岂不……”
“闭嘴!”阿卓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竟然还在狡辩。从一路那些流民口中她已知晓,洪汛早已爆发,比这家伙奏报的时间还要早上半月。
“你在河东多年,知晓之事比我多,我暂不杀你。现在,立刻,将赈灾之事安排下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让我看到任何人尸位素餐,你便等着,”阿卓持剑,在周围人脸上一一指过,“与他们一道人头落地吧。”
郡守忍着痛,与在场某人对视一眼,忙讨起饶来:“下官!下官这就去安排!”
阿卓闭了闭眼,强按住杀意翻身上马,冷声道:“走。”
三人随她一同进城,留下在场的本地官员尴尬地不知该上前搀扶郡守,还是装作没有看见上司的窘态。
郡守只觉脸上又痛又热,好心出城给京城来人脸面,却不料对方非但不接受,还将他的脸面狠狠放在地下踩。
算算时间,要捞的也捞够了,只是有那暴躁的女娘在,后续恐怕不好处理。他一定要送信那边,让他们将人好好处理了!
郡守心中不忿,看着周围这群见了自己被羞辱的下属更是恼怒:“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本官受伤了吗!”
他的属下这才敢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搀扶回马车,跟随四人背影回城去。
四人皇命在身,天然官职便比本地官员高一截,更别提还有个官比尚书令的阿卓在。河东郡守知趣地让渡了手中的权力,只在阿卓的威逼下迅速处理着赈灾之事。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草大多数都被掳了去,李甫阳焦头烂额,与河东守军、黔中守军派来的人日夜商议,商量该如何出兵、何时出兵。
叛军有粮草支撑,一路势如破竹,短短时间已拿下两座大城,夺下的小城小县更是不计其数。根据探子和阿卓的情报,他们原本是三支队伍,分别自称‘乌衣军’、‘正天大将军’、‘李家军’。
三军本是抗击官府的同时,彼此之间也有些争斗。以河东守军的实力,覆灭他们并不算难。
只是不知为何,某天三军便融合为一,全跟随在一自称‘上将军’的男子帐下,造反之势也是从那之后就彻底大了起来。
阿卓随手将巨石放在河堤处,在众人惊异又敬佩的眼神中离开,脑中思索着是不是可以去擒贼先擒王。
就目前来看,大多有效的计策都是上将军自己提的,若是他伏诛,叛军便可不攻自破。
阿卓经历过饥荒,不希望那些和自己一般饿着肚子、被逼着拿起武器反抗的人无辜地死在战场上。
于是趁着夜里,她背着剑出城往叛军驻守的城池而去。
“卓大人?下官有事相求,不知您可方便?”她走没多久,之前与郡守对视的那人前来。他敲了敲门,在没听到任何声响后,又大胆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确认阿卓已经离开后,他方才安心回房,又提笔写了几句,将纸条塞进鸽子绑着的信筒,将其放飞出去。
阿卓不知背后暗流涌动,她如被风吹动的柳絮一般,轻易飘过城墙,循着捕捉到的声响而去。
“上将军,你说朝廷会派人来招安,现在都过了许多日了,怎生还没人来、”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皮肤黝黑手中还有些硬茧,看位置应当是农具留下的。
“急什么,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
说话之人正在烛火下翻书,眼睛也没抬。他看起来比先前那人要瘦弱得多,比起自称的将军更像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
那汉子被他堵得一噎,脸上有些胀红,张口为自己辩解道:“现在这日子是好过,但每天提心吊胆的,睡都不敢睡老实了,就怕那皇帝老儿来砍头。”
“当今这位可称不上一个老字,”那人被汉子搅得看书不成,索性收了书,笑望着他,“你且放心,如今我是主谋,要砍也是砍我的脑袋。”
“俺老张不是这意思!”这回那姓张的汉子血都冲到脑袋上了,激动地要向男子解释。男子无法,只得又安抚了他几句,才将他哄走。
待人离开后,他回到桌前又看了会儿书。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那人起身开门,从来人手上接了封信,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说,来人便匆匆离开了。
那人拿了信回房,不知在上面涂抹了什么东西,竟又显出紫红的字来。那人看完嗤笑一声,将信点了烧了,又吹灭灯火回屋睡觉了。
他是睡得香,阿卓却睡不着了。那信上写的,分明是李甫阳和驻军将领才决定没多久的行军路线!
城中有叛军安插的眼线?
不,看描述的详细程度,非是参与议事之人不可得知。
可当时在场之人个个身居高职前途光明,怎么会想不开给叛军传信呢?
思索之际,阿卓又想起,先前为了防止赈灾银被夺走,朝廷几次三番改变了押送路线,但还是未能逃过叛军的袭击。
莫非从那时起,背叛之人就已经与叛军勾结了?
可惜信已经烧了,不然拿回去给李甫阳认认,说不定他能认出写信之人的笔迹。阿卓努力回忆着当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但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谁脸色不对劲,她实在不会这种需要动脑的活计。
不,等等,何必苦思冥想!阿卓眼神一亮,她本就是为了擒获敌军首领而来,直接将人带回去审问不就可以了!
比起动脑,阿卓还是更擅长动手。
她从房梁跳下,走进屋中,将床上的男子随手捏晕,扛着就往屋外跑。
夜深露重,阿卓从树下刮过,总感觉领上沾了露水,有些湿湿的。她随手整理了一下,却觉得这露水有些温热,再趁着月光一瞧,哪里是水,分明是肩上那人不知何时吐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