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在沈府门口停下的时候,他长腿一跨,下到马下,又朝马上的沈星洛伸出手来,要扶她下马。
沈星洛却重重地拍开他的手,自己扒着马背爬了下来。
“陆九渊,我警告你,今日之事是个意外!你,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你若是说了,让我名誉扫地,我一定先杀了你,再自尽!”
沈星洛抛下这句话,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进府内。
陆九渊唇角带笑,喃喃道,“意外么?明明你也很享受,要了一次又一次,我们很契合,不是么?”
不远处沈霁的马如同闪电般疾驰过来,停在沈府门外,“陆九渊,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居心不良?”
魏府和沈府相去不远,方才他已经将魏莳萝放在魏府门外。
还未下马沈霁就开始逼问起陆九渊来。
他是不排斥陆九渊做他的妹婿,可妹妹毕竟和关家的婚约还在,他又不知道自家妹妹对陆九渊是何想法。
在未与关家退婚前陆九渊最好还是离他妹妹远一点!
“沈兄觉得呢?”
抛下这句话,陆九渊也抬步进了府内。
看着陆九渊的背影,沈霁敛了眉,我觉得?我觉得什么我觉得?我难道不是在问你?
翌日
为了表示歉意,容予一大早便派人来接沈星洛去上京府,他已经同上京府的人说好了,让沈星洛单独会见关沵。
上京府的大牢逼仄阴暗,若不是过道两旁昏黄的火光,险些看不清脚下的路。
“啪嗒~啪嗒~”
沈星洛慢悠悠地走在牢房中,昏暗中,她身上的鎏金五凤红衣愈发几乎与阴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脸上神情颇为庄严肃穆,似要去朝圣,又似要去祭奠。
转过三道弯,进入了更黑暗的环境。
若说前几道弯还有透光小窗打进来的影影绰绰的光,以及油灯的光亮。
那这里便是诡异的黑暗,暗得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谁?”关沵警觉道。
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一些。
昨日他被投入上京府的大牢后,起初关在普通牢房中。
今早鸡鸣时分,突然来了几名狱卒,将他换到了这间牢房。
这间牢房在上京府牢房中最里间,傻子也知道最里间往往是用来关重刑犯的。
以他的那点罪名,根本轮不到他住最里间。
他怒斥那几名狱卒,可没有人搭理他,他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在这种目之所及皆是黑暗的环境待久了,人便会变得惶恐无措起来。
不过关沵却一点也不担心,他是有军功之人,诚然昨日在慈安寺淫乱,实属不该,当被批判。
可严重到下大狱,却实属长公主和驸马小题大做了。
毕竟一直往沈星洛身上泼脏水的是他的母亲,又不是他。
大盛朝污人名节之罪并没有连坐家人的惩处。
所以他母亲的错与他有何干系?
而他也打定了主意,沈星洛不会也不敢将他给她下药一事说出去。
因为他给沈星洛下的是除了与男子欢好而无药可解的华颜散。
若沈星洛自爱,不愿与其他男子苟合,那一日一夜过去了,她怕是早已殒命,死人是不能出来作证的。
若她不自爱,如今想来也非清白之身,她若出来指证自己,她的名声还保得住吗?
关沵安心地躺在木床上。
他就等着御史台的人弹劾长公主和驸马滥用职权,弹劾上京府私自扣押朝廷有功之士。
至于没有人给他送饭和水,左右他在战场上也习惯了,三五日不吃不喝也无甚影响。
可原本安静近乎诡异的环境中,突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关沵的心反倒悬了起来。
“点灯!”沈星洛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不出片刻,这间屋子里的油灯便被燃起。关沵这才发现原来牢房外一直有几个牢头在,只是他们并未发出声音。
“星洛,星洛。”看清了来人,关沵扑了上来,隔着狱门,脸上带着丝讨好,“星洛,你没事,太好了!你快同长公主说说,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沈星洛往日清甜的声音,此刻泛着冷意,“你以为你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我便能忘了,昨日你打晕我,给我下药之事吗?”
见被沈星洛拆穿,关沵也不装了,他摆出吊儿郎当的模样,无所谓道,“你没忘又怎样?沈星洛,昨日我给你下的是华颜散。华颜散除了和男子欢好,再无解药。你如今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想必是被哪个野男人睡过了吧?”
“你一未出阁女子,同我婚约尚未解除,便被别的男人破了身。你猜若我说出去,你会怎样?你们沈家会怎样?”
“你无耻!”沈星洛双拳紧握,被气得满面嫣红,“若不是……若不是你……我……”
“对,是我先给你下的药!”关沵大言不惭地接道,“可那又如何?我给你下药,也只是想同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玩些花样罢了,可没有让你去找的别的男人。你自己水性杨花,又怪得了谁?”
沈星洛咬着牙,她悔,为什么直到今日她才看清关沵的真面目?
忽而她又想到,也幸好是发现了关沵的真面目,若是真的嫁了……
沈星洛不寒而栗。
思索间,那边关沵还在得意洋洋地叫嚣着,“事到如今,你跪在我脚边求我,并八抬大轿,恭恭敬敬地把我和我的母亲迎出大牢,我还能考虑考虑不将此事声张出去,并勉为其难地娶你过门,来保住你们沈家的声誉。只是你必须答应雪润为大,你为小。”
看到关沵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沈星洛自嘲地笑了笑,先前她到底是有多瞎?为什么会觉得关沵长了张浩然正气的脸呢?
“关沵,你以为我今日是来求你的?”沈星洛垂下眼眸,昏暗中,她的眼中闪过抹阴狠。
“不求我你还……”
关沵正说着,一直在两边站着的狱卒突然上前,一个拽过他的衣领,让他的脸贴在牢门上,一个掐住他的下颌,往他嘴里塞了两粒药丸。
“唔~你……你给我吃得什么?”关沵瑕眦欲裂,他拼命抠着喉咙,企图把吞进去的药丸吐出来。
“自然是好东西。”沈星洛笑得清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关沵,这里是男牢,关押得皆是男犯。除了送饭的婆子,连个母蚊子都飞不进来。”
“昨日慈安寺有程雪润为你解毒,如今程雪润自己都在女牢脱不开身,又有谁来救你?”
“你说待会华颜散的药效上来,这里又没个女人,你该怎么办呢?”
沈星洛说着,捂着嘴娇笑了几声。
“你……你……”关沵眼球凸起,满脸通红,“你个毒妇,你敢……你敢……你就不怕我去告御状?这里是上京府的大牢,岂容一个女子在这里为所欲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你们上京府的衙役,你们……你们怎么能助纣为虐,滥用私刑?”
沈星洛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长公主给她撑腰。
他……他没想到长公主和驸马居然已经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御状?王法?”沈星洛轻笑两声,“关沵,你看看你右边。”
关沵往右看去,这才发现这里不止关了他一人。
与他相隔的牢房中还住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囚犯。
只是不知为何,他被关进这里也有两三个时辰了,为何没有听到隔壁牢房中的犯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隔壁住得这几位,干得都是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勾当。他们被抓之前,已被他们的仇家毒哑,所以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有他们已经在这里关了一年了,一年没有女人,你猜……”
昏暗中沈星洛往日甜美的声音如同鬼魅,让关沵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往右边看去,这才发现,用于隔断两间牢房的木桩有几根已濒临断裂的边缘,摇摇欲坠,看起来一个成年的男子便足够让它们断开。
看着关沵惊恐的脸,沈星洛冷笑一声,“昨日你也感受到了华颜散的威力,药效发作,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也比平日大上几分。”
“到时候你发癫主动冲破隔断跑到他们那边寻欢作乐,而他们几人又是哑巴,发不出声音,狱卒自然难以发现。”
“你自己行为不检,同我,同沈家,同上京府有何干系?”
“待今日之后,我便以你有龙阳之好为理由退婚。”
“到时候随便你在外面说我什么,我只咬死了你是因退婚一事怀恨在心,又因自己龙阳之好被拆穿,下不了台,为了挽回颜面,故意给我给沈家泼脏水,届时有上京府作证,你以为大众会信谁?”
“不,不要!”关沵面露恐惧,他扭头看了看隔壁那几个瞪着他的凶神恶煞的死囚,个个面露凶光。
借着微弱的烛火,关沵看到他们身上的囚服已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头发如同枯草顶在头上。
看身形,个顶个的威猛,虽然自己也算高大的,可一拳难敌四手,若待会药效上来,他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是真的有可能闹出人命的。
“星洛,星洛。”关沵扑到门上,求救般看着沈星洛,此时他已经感到身体燥热难耐,似乎药劲快要起来了。
“我错了,星洛,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下药,你帮我解毒,或者你让他们给我送进来个女人。”关沵指着牢头,“我娶你,即便你没了清白,我也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好不好?”
“娶我?”沈星洛冷笑,“娶我去你家给你做妾?我谢谢你啊!”
“不,星洛,娶你做我的正妻,今生今世你就是我唯一的正妻。”
关沵坚毅的脸上已经开始泛起不寻常的潮红,“星洛,你救我,救救我!你忘了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情意了吗?”
“你还记得以前你说句想吃云州的糖蒸酥酪,我二话不说,从上京到云州,日夜不休,跑了五天五夜,换了三匹马,把酥酪完完整整地给你带回来。”
“还有你看上了孤云斋的一把已经被旁人定走的琴,只因你喜欢,我便跑到那人家里,跟他磨了三天三夜,出了高出市价三倍的银两将那把琴替你买了回来。”
“还有还有你在学堂顶撞先生,先生罚你抄书一百遍,你说手疼,我便替你抄了一百遍。”
“这些的这些,你都忘了吗?”关沵说得情真意切。
沈星洛亦听得动容,眼中含着泪光。
关沵见状忙趁热打铁,“星洛,我们以前多么美好,我不信你全忘了。前段时间是我混蛋,是我鬼迷心窍……”
“是,我是没忘!”沈星洛打断关沵,“可在你和程雪润厮混在一起时,过去你对我做的那些便开始变质了!从你在御前求娶程雪润为平妻时,你说得那些便没有了意义!从你和程雪润设计给我下药,让你母亲带人抓奸,意图毁我清白,让我沦为上京的笑柄时,你说得那些便成了笑话!”
“星洛,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关沵伸出手去拽沈星洛的衣裙。
沈星洛后退一步躲开,“关沵,我真后悔爱过你!”
沈星洛说完便离开了,昏暗的环境中她身上的红衣愈发夺目,有种凤凰涅盘重生的绚丽。
身后隐隐传来关沵压抑的低吼和粗喘。
在转弯之际,沈星洛听到了木隔断被人断开的声音。
沈星洛顿了顿,眼角划过一滴泪,然后抬起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上京府大牢,迎面的烈日晃得沈星洛睁不开眼,她抬起手遮了遮。
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靠了过来,为她挡去了大半阳光。
“眼眶怎么这么红,哭了?”陆九渊低沉的声音在沈星洛耳畔响起。
“谁……谁哭了?!”沈星洛别过头去,不让他看。
“星洛说没哭就没哭吧,走吧,我带你去吃三味斋。”陆九渊拉着她的衣袖就想走。
“你……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沈星洛扯出自己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