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释然
目送着两人的马车拐过街角后，沈殊玉仍站在裴府的大门处没有离开。
门前昏黄的灯光洒下来，映着她落寞的脸庞，越发显得她身后的影子孤寂起来。
“备马。”
“是。”
殷凤潇今晚兴致不错，在自家花园里对月独酌，他喝得正尽兴，却被侍妾从酒碗里拉了出来。
“干嘛啊？你们要玩自己玩去，别找我。”
殷凤潇瞪着一双醉眼，嘴里喷着酒气。
“爷，外面有人找你。”侍妾推了推他。
“谁啊？”
“下人说是个姑娘，很漂亮，她说她姓沈……爷，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侍妾担忧地嘟囔道：“咱家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了，您可悠着点吧。”
“什么姑娘，我没……”
殷凤潇正要摆手否认，身上忽然打了个激灵，“她说她姓什么？”
“姓沈啊。”
殷凤潇的酒这下子彻底醒了，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人呢？”
侍妾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还，还在外面吧。”
殷凤潇拔腿就往门口走去。
夜里有些凉，沈殊玉搓着手在殷府门前走来走去。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殷凤潇从里面径直走了出来，他看着不远处的沈殊玉，心中百感交集。
沈殊玉看着他，目光十分温和，“郡王爷，好久不见了。”
殷凤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走下台阶来到沈殊玉面前。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郡王爷了。”
沈殊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她带着歉意说道：“之前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来。”
月色正好，殷凤潇便提议道：“两条街外有个小酒馆，还算安静，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好啊。”
最近京里还算太平，不过到底经历过一场战乱，又逢改朝换代，百姓心中还是没底，生活无法一下子回到从前。
酒馆的生意冷清得很，他们到的时候已近打烊的时间。
殷凤潇给了小二一锭银子，把小二乐得眉开眼笑，为他们上了酒菜后便躲到远处打起了瞌睡。
刚刚在殷府门前，沈殊玉便闻到了殷凤潇身上的酒气，看他又端起了酒杯便劝道：“酒喝多了伤身，少喝一些吧。”
殷凤潇垂眸看着杯中之物。
“年少时候爱喝是因为觉得醉生梦死有趣，现在方才体会到酒能解忧。”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才觉得五脏六腑舒服了许多，身上懒洋洋地泛起了浓浓的暖意。
看到沈殊玉也拿起酒杯，殷凤潇赶忙按住她，“你就别喝了。”
沈殊玉简直哭笑不得，“你自己喝得尽兴却不许我喝，这是什么道理？”
“裴含章在家等你吧？你可别沾一身酒味回家。”
“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沈殊玉饮了一口酒，慢慢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最近含章来见过你吗？”
殷凤潇又喝了一杯后砸吧砸吧嘴。
“街上偶遇过一次，他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忙得很，我们俩也没说上几句话。”
沈殊玉隐约听出了他话中的味道有些不对，但一笑而过没有深究。
毕竟是裴家夺了他表哥的天下，若是没有裴含章兄弟二人，殷凤潇现在仍是赵明宣的表弟，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京中威风八面的小郡王……
如今他虽然不缺银子，可到底少了往日的风光。
人居高位后最终都会没朋友吗？沈殊玉心中难免有些遗憾与失落。
见沈殊玉沉默下来，殷凤潇面色讪讪，他岔开了话题。
“你今晚来找我，是想问明珠的事吧？”
“嗯。”沈殊玉点点头。
提起陆明珠，两人齐齐沉默下来，酒馆里只能听到从角落处传来的小二不时响起的鼾声。
“出事那天，我府上虽然没有被人骚扰，但家里个个人心惶惶，我安顿好了她们才出门，我先去接了我外祖母，然后才……”
殷凤潇懊恼地抓了下头发，“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去就好了。”
沈殊玉安慰道：“你在这头自责，含章在那头自责，你们两人都说自己去晚了，可那天的事来得那么快，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中的泪意。
“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自己的朋友，我想，她的遗憾或许也能少一些。”
“真的吗？”殷凤潇喃喃道。
他想起了陆明珠死前的模样，那时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刀，鲜血流了一地，像一朵开到枯萎的花……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见到的是自己，这会让她开心吗？
沈殊玉把杯里的酒慢慢地撒到地上，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殷凤潇便也学着她的样子，祭了陆明珠一杯后，又陪了沈殊玉一杯。
“你把她葬在何处了？”沈殊玉轻声问道。
“在拂玉山庄的后山，我猜，她应该很怀念在药庐的生活，葬在山上，闻着药香，或许会让她好过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醉了，殷凤潇趴在桌子上，眼神有些迷离，话也多了起来。
“我那个表哥，活着的时候没干什么好事，闹的天怒人怨的，我怕别人认出明珠是他的妃子，会迁怒于她，掘她的坟，所以都没敢在碑上刻她的名字……”
说到这儿，殷凤潇把脸埋进手臂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殊玉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她本来还想旁敲侧击问问殷凤潇对陆明珠是不是有些别的心思，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她觉得已经不用问了。
弦月高高地挂在枝头，街上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沈殊玉又陪着殷凤潇坐了一会儿，等到他酒醒了几分，两人才走出酒馆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分别前，殷凤潇对沈殊玉说道：“我听说你和裴含章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沈殊玉点点头，嗯了一声。
顿了顿，殷凤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下次把她和鹤鸣一起带来给我看看吧。”
他的话中带了一丝释然。
沈殊玉则语气轻快地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