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姑与梦竹等人早已在会宁殿外静候,景明送至殿门处便施礼告退。
会宁殿远比晋王府中的云意殿开阔,整座宫室分为前庭、正殿、寝殿三部分。
纯妃右手轻抬,牵着花颜的手掌一同迈入殿门,入内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宽阔大道,大道笔直延伸,前庭两侧对称分布着两排屋舍,靠近宫门的一侧为值房,其余则用作仓库。
前庭中间极为开阔,植有海棠花树加以点缀。
沿着大道前行,穿过一座华丽的仪门,便来到了前殿。
前殿规模宏大,共有九间之多,主殿空间开阔,中间置四扇紫檀木嵌碧玉百宝博古纹座屏,座屏两侧竖立两柄硕大的孔雀翎宫扇,旁侧两张高几上放着一对青玉花樽,脚踏之上是铺着浅黄色织锦坐垫的沉香木宝座,端的是威仪华贵。
纯妃奉命代皇后执掌六宫,便在此处会见嫔妃。
主殿两侧各有四间耳房,与主殿相通,分别用作书房和会客之用。
绕过座屏,从主殿后门离开,再穿过一座垂花门,方进入寝殿范围。
梅姑姑两日前便带着春儿等人来此整理,寝殿内一应用具摆设与云意殿大致相同。梅姑姑也没忘了介绍两侧偏殿,花颜身为选侍,日常起居便在内院偏殿之中,寝殿后面才是梦竹几人居住的下人房与膳房所在。
尚未及休整,依例省亲回宫后还需前往太后与皇后宫中请安。
花颜一一清点检查要要送往太后宫中的礼物,梦竹说道:“冬瓜在后面膳房准备着,蕊珠方才已去取素斋了。”
姜太后素喜广慈寺里的素斋,云夫人特意一早命管家快马加鞭前往龙首山广慈寺取回来,让冬瓜小心护着带到宫里。
梅姑姑心疼纯妃一路奔波劳累,趁此间隙赶忙为纯妃揉捏肩膀,吩咐梦竹把早已准备的茶水端上来,纯妃振作精神,稍作休憩后便带着花颜离开了会宁殿。
两宫太后以周太后为尊,纯妃先得去寿康宫。
周太后自从新皇登基被尊为母后皇太后,迁居至寿康宫后,向来不喜见人。一早派人传话,称纯妃回宫一路辛劳,无需前往寿康宫请安,话虽如此,但该尽的孝道却是不能有失。
寿康宫内异常宁静,往来的宫人对纯妃都极为恭敬,周太后身旁的掌事嬷嬷孔莲亲自出来接待。
“给纯妃娘娘请安,太后正在佛堂静修,难以中断,特让奴婢传话,‘哀家知晓你孝顺,心意尽到便足以,改日再来侍奉说话。’”
纯妃微怔,依旧按着规矩在殿外行完稽首礼才离开。
孔莲手捧一只锦盒回到佛堂,禀报完,向周太后言道:“皇后娘娘昨日回宫后未到寿康宫拜见,纯妃娘娘倒比正宫皇后还要礼数周全,甫从会宁殿出来便来向您请安,您却为何不见她?”
周太后年过五旬,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精神极好,她伸手接过锦盒,看到盒中之物后微感诧异:“这本华严经是纯妃方才送来的?”
孔莲适才已翻阅过佛经,颔首应道:“这本佛经是手抄本,字迹娟秀清新,不过奴婢观其纸张,似有些陈旧。”
周太后翻看许久,面露伤感之色,怅然道:“这是玥明亲手所书,云氏......有心了。”
孔莲伺候周太后时日已久,自是知道这位与太后自幼交好的手帕交。
当初云老尚书尚在人世,其女云玥明与上州长史之女周懿(周太后闺名)正值妙龄,云周两家府邸比邻,两人性情相投,且同时接到入宫的诏令。
不过云玥明家世才情具为上乘,入宫前的旨意中比周的位分要高出许多,但却不幸染病身亡,周懿则被封为婕妤顺利入宫。(云玥明,云夫人的姑姑,59章有提及)
“哀家本不愿牵扯进后宫的是非,罢了,稍后你将妆匣里的云凤纹金簪取来,亲自送到会宁殿。”
“那枚凤簪是您封贵妃时,先太后所赐之物......”
周太后微微摇头,没再言语。
......
且说纯妃和花颜离开寿康宫后,在慈宁宫姜太后处盘桓了半个时辰,继而又往皇后宫中请安,这才得以回会宁殿歇息。
二人委实疲惫不堪,回至寝殿后对视一眼,皆不想言语……
直至孔莲送来了周太后的赏赐,梅姑姑将其送走后。
纯妃凝视着妆台上的金簪,“太后......缘何突然送本宫金簪?”
花颜忖度道:“许是那本佛经之故,夫人特意嘱咐娘娘将其送给周太后,想必此物与太后有旧。”
云夫人并未向二人言明,毕竟几十年过去,周太后还是否会念着当初与姑姑的情分,云夫人亦不敢断言。
“那本佛经是姑外祖母手书,难道姑外祖母与太后相识?”纯妃略加思索,有些迟疑地揣测道。
“无论如何,周太后在宫中几十年,皇上亦对其多有敬重,若有太后做靠山,娘娘在宫中也会顺遂许多。”
花颜深感云夫人的手段,心里安定不少。
午膳是尚食监送来的,纯妃用完午膳,起身对花颜道:“去你住的屋子瞧瞧。”
花颜略有些不自然,蓦然想起前半晌在甘露殿,皇上脱口而出的那句”孟选侍“。
纯妃在前,花颜只得疾步跟上。
梅姑姑道:“依着选侍的身份,偏殿的陈设用具,宫中皆有一定之规,不过奴婢在细微处依着花颜的喜好做了调整。”
偏殿距纯妃的寝殿只隔了不足百米,片刻后,纯妃满意的点点头。
“梅姑姑心细,整理的极为妥帖。梦竹记着从库房里取几套官窑的茶盏换上,将老太太送的两对梅瓶也抱来。”
梦竹应声称是。
花颜正欲开口阻拦,纯妃挥手示意梅姑姑等人退下。
“不过是些摆设,难道你要与我生分不成,如今入宫,你的身份已有不同,你我本就无需分彼此。”
花颜沉默不语,最终也只微微颔首。
......
主仆关系渐趋模糊,长久以来的相处,因皇上的一句“孟选侍”,须臾间发生了变化。
夜间值守无需花颜,晨起梳妆亦有蕊珠代之,她们再不能与花颜一同凑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也不会像在临安时那般时常嬉闹,就连梅姑姑面对花颜,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恭谨。
虽未见疏离,但凡此种种,仍令花颜心生一丝难过。
所幸冬瓜如旧。
两人独处时,冬瓜一面将花盆中成熟的辣茄小心翼翼的摘下,一面对花颜道:
“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孟姝呀。”
一滴泪珠悄然从花颜眼角跌落,此刻,她无比想念临安。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