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坐下歇脚,郑长宁貌似漫不经心的问,“南宫大人,你说一个人全家死光了,他的身后财产怎么处理?”
南宫璟道:“根据大越律,遗财由他的兄弟子侄继承,没有兄弟子侄就归族里共有。”
“妾室姨娘有吧?”
“这不好说,生了子嗣的有,没生子嗣的,什么也得不到,自己怕是也被卖了。除非……”
“除非什么?”
“养的外室,家里没人知道,她手里又有田产房契,神不知鬼不觉给卖了,跑远处生活去。”
“真是不错啊。大人觉得这杨连贵有没有外室?”
南宫璟嘴角微抽,“这谁知道,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金侍郎听说大舅哥被江洋大盗图财害命,肯定会逼迫本官调查,查来查去,不就清楚了。”
“看这事闹得,要是杨连贵属于自杀,众口铄金,板上钉钉,就能结案了。”
“这也不好结案呀?杨连贵自杀得有理由吧?这位举告人一口咬定人是被推下去的。”
“被谁推下去的?不会是他婆娘吧?两口子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儿子女儿去拉架,一家人都掉水里了。身边几个忠心的下人下去救主子,居然一个都没活下来,真是可惜。”
坐得近的几个衙差也跟着长吁短叹,“可惜。”
躺在不远处的胡旺耳朵动了动,仍是没醒。
郑长宁又是随口一问,“做证的人会不会关起来?”
“不会,录完证词就能走了,顶多让他在家待着,等待随时传唤。”
“会监视证人吗?”
“肯定不能,两口子打架误杀是家庭矛盾,不是刑事案件,不能监视证人。”
“原来是这样,本公子也算是解惑了。大人,我就是这样一说,可没有教唆谁。”
“那当然,本官就是给你普及一下大越律,没那么多事。那个谁,举告人,休息好了吗?该上路了。”
一个衙差上去蹬了胡旺几下,胡旺过了好一会才醒。
“走了,这离京兆府衙门还很远,不能耽搁了,就你这速度,拉回衙门尸体都臭了。”
胡旺根本没歇过来,就这尖尖一大车尸体,能把他累死十个八个。
“大人,小人想起来了,是老爷和夫人一路上吵架不止,上了桥还打起来,夫人上去挠老爷,少爷小姐拉架……”
“等等!”
南宫璟面容微怒,“你要改证词?”
胡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大人,小人先前吓坏了,口不择言,眼下说的才是真的。”
南宫璟盯了他许久,盯的他心里发寒。
“师爷,重新录口供。”
师爷再次执笔记录。
“……老爷一家子都掉进了水里,张三,李四,赵六,吴麻子离的近,下水救他们。小人不会游水,只能干着急,亲眼看见老爷他们乱抓乱扯,把他们四个也扯水里去了,结果一个都没活下来。”
“你说的当真?”
“当真!”
“可敢画押?”
供词送到眼前,胡旺抖着手,这一画押,再想改口……
府尹大人幽深莫测的眼让人心里发寒,他会整死自己的。
咬破指尖,按了血指印。
师爷把供词收起来,胡旺明显感觉空气都温和了些。
“大人,我能走了吗?”
南宫璟深深望他一眼,“胡旺,你能走了,但不能远离,说不定有朝一日还得让你上堂做证。”
胡旺指天誓日,“小人定然老实在家等着。”
南宫璟没再难为胡旺,下令他可以回去了。胡旺像是匹脱了困的野驴,疯也似的逃走了。
南宫璟回头对杜三爷说,“金士钊应该还没听说杨连贵一家人死了,你回府后,尽量想办法拖住他,不让他回侍郎府去。”
杜三爷心领神会。
“还有富新庄那边,胡旺说他们一家是自己掉水里淹死的,你问问老兵们可有人看到,到时候一起做个证,光是胡旺一个人的证词,只怕不够。”
二人交换眼色,胡旺一个人的证词虽然单薄,却是最有力的证词。
杜三爷让一个人回富新庄传消息,守在庄院外面的人可以撤了,留几个看院子即可,想必杨庄头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郑长宁打了个哈欠道一声,“真是的,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还亲眼目睹这么一场家庭惨剧,本公子累了,要回去睡觉,大人慢行。”
而南宫璟这边又磨蹭开了,因为尸体太多,男女混装,貌似对杨夫人杨小姐不尊重,需得多找几辆板车拉。衙差们在附近村里转着圈,村民一听是拉死人,当然不肯借。衙差也不急,慢慢找,终于是借到了,赶回上京,城门都要关了。
这段时间里,胡旺玩命跑回永和镇,找到了他姐姐胡碧莲,几句话的功夫,把话说完了。
胡碧莲当场跌倒在地,她对杨连贵当然没什么夫妻情谊,不过是图他钱财,现在听说这一场富贵有可能被杨家大房收走,岂不要她的命!
她正要哭天抢地,胡旺一声吼,“姐,没时间嚎了,你听我的,把这份家业卖了,咱们姐弟逃到外地去,照样买房买地,做地主。姐你找个男人嫁了当正头娘子,弟弟我也娶个婆娘生儿子传宗接代,不也是对爹娘祖宗有了交代?”
胡碧莲就是个没主意没心机的傻白甜,依附男人是她的的本性,现在男人死了,就听兄弟的。
“那现在怎么办?”
“听我的,你在家收拾细软,把田契房契给我,我拿去换银子。”
胡碧莲带着哭腔道:“卖房子卖地哪有这么快的?”
平常卖当然慢,非常时期,也有非常办法。
“放心交给我吧姐,亏就亏点,比什么都没有强。”
胡碧莲进里屋,把房契地契都拿给他,也是杨连贵怕被家里母老虎知道,这契书都写的胡碧莲名字。
胡旺揣了契书就往镇西孙记当铺跑,有认识他的人打招呼,被他哼哈糊弄过去。
此时天还未黑,孙记当铺朝奉眯眼打盹,胡旺向高高的柜台上一趴,契书拍过去,“当房子,当地。”
朝奉瞬间精神百倍,拿起房契地契仔细看,不错,是真的。
“这不是你的名字,恐怕……”
偷了家的契书来当的他也接待过,由于后续有纠纷,通常价格压的很低。
幸好胡旺拿了姐姐的私印,如此一来,朝奉也无话可说,讨价还价了一阵,死当了一千多两,比市价便宜两成。
就这样,胡旺已经相当满足,揣了银票就走。
门外进来一个人,黑色的斗篷,大大的帽子盖着脸,进门就道:“老孙,又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