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缱绻在蜿蜒的山道上,久久未曾散去。
王小虎身姿矫健,背着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包袱,大步流星地向前赶路,每一步都迈得坚实有力,带起些许尘土。
后腰上别着的那把柴刀,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一颠一颠,时不时敲打在一旁的陶罐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在这静谧的山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正走着,王小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戛然而止。
他快速地将右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油渍斑斑的油纸包。
那油纸包被他攥在手中,微微有些变形,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半个荞麦饼,也顾不上形象,三两口就将那半个荞麦饼吞进了肚里。
这荞麦饼,可是今早出门前,隔壁李寡妇偷偷塞给他的,那寡妇塞饼时,还红着脸,眼神中透着几分关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啥话也没说就转身回屋了。
“小虎崽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如炸雷般的吼声,猛然从山脚下传来,震得山林都仿佛晃了几晃。林间休憩的雀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叽叽喳喳地四散逃窜,树枝也跟着簌簌颤抖。
王小虎身子一僵,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里暗叫不好,不用回头他都知道,定是母亲举着那根平日里烧火用的烧火棍追来了。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背上的包袱,包袱里那沉甸甸的银锭硌得他手心生疼,这二十两碎银,可是全村人好不容易凑起来的 “科考基金”。
一想到这,王小虎撇了撇嘴,满脸无奈,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这科考之路,怕是比登天还难。
“王家的列祖列宗啊!”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山谷间悠悠回荡,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绝望与悲愤,“你个杀千刀的非要学人当官,咱家三代可都是猎户……”
王小虎哪还敢耽搁,撒腿就跑,脚下的鹿皮靴踏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晨露瞬间被踏碎,打湿了他的裤脚。
当官有什么好?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些日子看到的场景,县衙的差役凶神恶煞般地闯进老张头家,二话不说就把老张头家那娇弱的闺女拖去抵税,闺女哭得撕心裂肺,老张头瘫倒在地,那画面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怕母亲真把村东头杀猪的刘大壮招来当女婿。
一想到刘大壮那铁塔般的身材,胳膊比他的腰还粗,王小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这要是洞房夜,自己怕是要被那汉子直接坐断肋骨。
转过一个山坳,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突兀地撞进他的视线。
庙门之上,那块掉漆的匾额摇摇欲坠,“有求必应” 四个金字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陆离,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王小虎刚要抬脚踏进庙门,忽然,庙门的缝隙间飘出缕缕青烟,袅袅娜娜地升腾而起,与此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铜铃轻响悠悠传来。
“这位小友,可是要问前程?”
一道沙哑暗沉的嗓音骤然响起,惊得王小虎瞬间倒退半步,他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向破庙内。
只见供桌前静静地站着个灰袍老道,那老道一头鹤发,面容却红润如孩童,手中紧握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
老道脚边的炭盆里,燃着一种古怪的紫烟,那紫烟升腾扭动,将老道半张脸映照得阴晴不定,透着几分神秘莫测。
老道猛地一挥拂尘,那拂尘的白毛好似利剑般划过空气。
王小虎只觉背后包袱一震,紧接着 “当啷” 一声,包袱里的陶罐突然落地。
半罐山泉水泼洒在青砖上,刹那间,竟泛起一片诡异的绿光,在这昏暗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惊悚。
“凶兆啊!” 老道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抖动起来,“你带着阴煞之物上路,怕是要客死异乡!”
王小虎眉头一皱,蹲下身子,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蘸了点地上的水渍,然后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这哪是什么阴煞之物,这不就是后山常见的萤石粉嘛!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去年的趣事,当时他闲来无事,还用这萤石粉把村长的夜壶染得绿光莹莹,吓得村长半夜以为撞了鬼,在村里大呼小叫的。
“道长说得在理。” 王小虎眼珠子一转,突然捂住心口,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那模样就像真的中了邪一般,还带着几分夸张的戏瘾,“不瞒您说,我今早出门就摔了三跤,怕是真中了邪。”
老道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商机,赶忙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那锦囊绣着精致的金线花纹,他微微晃了晃锦囊,神秘兮兮地说道:“此乃龙虎山天师亲绘的辟邪符,只要……”
“二十两够不够?” 王小虎不等老道说完,哗啦一声抖开钱袋,白花花的银锭在晨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晃得老道眼睛一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突然凑近道士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您这萤石粉不够纯啊,要不要我教您怎么提纯?后山矿洞东侧第三道裂隙里的原石,磨粉前记得用陈醋浸泡……”
老道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气又窘。供桌下突然蹿出个黑影,王小虎定睛一看,竟是个举着弹弓的小道童。他早有防备,左手迅速抽出后腰的柴刀,猛地一横,只听 “叮” 的一声,稳稳架住了飞来的石子。紧接着,他右手反手一甩,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这竹筒里装的可不是什么米酒,而是他特制的辣椒水。
“我的眼睛!” 小道童毫无防备,被辣椒水喷了个正着,顿时捂着脸满地打滚,痛苦地哀嚎着。老道见状,刚要发怒,却感觉脖子后一凉,回头一看,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冰凉的刀刃正紧紧贴着他的后颈。
“道袍是江宁绸,鞋底沾着京城胭脂巷特有的红泥。” 王小虎嘴角噙着笑,用刀尖轻轻挑起老道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温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他啧啧称奇道:“哟,还是户部特供的羊脂玉?您这骗子当得够气派啊。”
破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王小虎耳朵微微一动,这马蹄声敲击山石的节奏,他一听就分辨出,分明是军中战马才有的三短一长。他心中暗叫不妙,目光扫向四周,刚要转身翻窗逃走,“砰” 的一声,庙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晨光如水,倾洒进破庙,站在门口的是个青衫书生。那书生生得唇红齿白,面容俊俏,可肩头却扛着一把威风凛凛的九环大刀,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后的枣红马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子,马鞍上挂着一只血迹未干的野兔,显然是刚猎来不久。
“光天化日抢劫?” 书生声音清越,宛如山间清泉,手腕轻轻一抖,大刀上的铜环哗啦啦作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王小虎眼睛一眯,视线落在对方绣着金线的靴尖上,突然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指着书生的耳朵说道:“这姑娘扮男人倒舍得下本钱,就是耳洞忘了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