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三声,许七安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握紧腰间的雁翎刀,漆黑麒麟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城南瓦子巷的青石板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巷口歪斜的灯笼将\"张记棺材铺\"的招牌映得忽明忽暗。
\"见鬼的差事。\"许七安啐了口唾沫,靴底碾过浸透血水的黄纸钱。这是他加入靖夜司当值的第七日,偏就撞上血月当空的百鬼夜行。
突然,镇邪罗盘在怀中疯狂震颤。许七安猛地转身,正看见棺材铺二楼的雕花木窗被撞得粉碎。一具无头尸身直挺挺坠下,脖颈断口处竟生出无数肉芽,在月光下如蛆虫般蠕动。
\"武夫九品,铜皮境!\"许七安瞳孔骤缩。他记得这具尸体——三天前失踪的户部主簿王焕之,此刻却裹着南疆才有的五毒绣金袍。尸身左手攥着半枚景元通宝,铜钱上赫然刻着\"天\"字反文。
屋檐上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许七安抬眼望去,三叔许平志正与一黑袍人战作一团。儒家浩然气化作的判官笔在空中炸开万千墨点,却每每被对方袖中蹿出的铁线蛊虫吞噬。
\"安儿,速查铜钱!\"许平志厉喝,嘴角已渗出血丝,\"这是墨家傀儡术,本体在......\"
话音未落,王焕之的尸身突然暴起。许七安侧身避过抓来的利爪,反手掷出三枚刻着梵文的镇魂钉。钉入天枢穴的瞬间,尸身胸口竟绽开黑色莲花印记,莲心处分明是当朝太后的凤纹!
巷尾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靖夜司同僚宋廷风策马而至。这位出身钦天监的术士扬手抛出九宫八卦阵图,却被尸身喷出的血雾腐蚀得滋滋作响。
\"见鬼,这是苗疆血蛊和墨家机关术的合炼之物!\"宋廷风的白玉拂尘缠住尸身双腿,\"许七安,你怀里那半块阴阳玉佩呢?\"
许七安摸向颈间温热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当玉佩触及尸身,黑莲印记突然暴涨,无数冤魂哀嚎从地底涌出。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景元四十七年,户部亏空的三百万两白银...\"
玉佩触及黑莲的刹那,许七安眼前炸开万千幻象。他看到金銮殿蟠龙柱上缠着白蟒,蟒首竟戴着丞相的獬豸冠;户部账册在紫宸殿燃烧,灰烬里爬出裹着官袍的尸蛊;最后定格在慈宁宫琉璃瓦顶,九只青铜鼎吞吐着血色香火。
\"醒来!\"宋廷风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八卦阵图红光大盛。许七安踉跄后退,发现手中铜钱已烙进掌心,形成\"天\"字血痂。
三叔的判官笔洞穿黑袍人左肩,却带出一蓬木屑。\"果然是墨家傀儡!\"许平志抹去嘴角血痕,\"能在京城施展移魂术,至少是金丹境...\"
话未说完,整条瓦子巷突然地动山摇。十八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皆刻着\"景元三十九年赈灾\"字样。许七安瞳孔收缩——那年黄河决堤,户部侍郎正是如今的内阁首辅严松!
\"坎字位,水龙吟!\"宋廷风脚踏禹步。地面裂痕中涌出的却是腥臭血水,眨眼漫过腰间。血水里浮起无数铜钱,每枚都嵌着半截指骨。
许七安突然想起今早在案牍库看到的密档。景元四十七年工部铸造新币,熔了前朝镇河铁牛——等等!他摸出那枚带血的景元通宝,借着月光细看,\"天\"字反文的金钩笔锋,分明是严松独创的\"瘦金体\"!
\"小心!\"许平志的吼声与破空声同时响起。许七安旋身挥刀,雁翎刀斩在青铜棺伸出的利爪上迸出火星。那竟是具穿着四品孔雀补子的僵尸,腐烂的右手还攥着户部批红的朱砂笔。
宋廷风甩出墨斗线缠住僵尸脖颈:\"这是去年暴毙的浙江清吏司郎中!他经手的最后一项...是漕运银两改铸铜钱!\"
许七安怀中的镇邪罗盘突然指南针倒转。血水沸腾处升起丈许高的青铜巨鼎,鼎身饕餮纹竟在蠕动——哪是什么纹饰,分明是上万只抱成团的铁线蛊!鼎内堆满孩童颅骨,天灵盖上都钉着带编号的铜钱。
\"墨家铸鼎术,南疆饲蛊法,还有...\"许平志的判官笔悬在半空颤抖,\"这是皇觉寺的往生咒!\"
铜鼎内传出婴孩嬉笑,许七安顿觉气海翻腾。掌心\"天\"字血痂突然滚烫,怀中玉佩自行飞出,在半空映出北斗七星阵。当摇光星位亮起时,他福至心灵地并指划向铜鼎: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玉佩应声炸裂,青光如瀑。鼎中蛊虫发出尖利哀嚎,血水以肉眼可见速度退去。许七安却浑身剧震——在蛊虫灰烬里,他看见半枚鎏金虎符,正是靖夜司指挥使调遣暗桩的凭证!
巷口忽有马蹄声如雷。八名紫袍太监策马而至,为首者高举鎏金令牌:\"太后懿旨,靖夜司即刻移交妖尸!\"
许平志按住许七安握刀的手,摇头时喉头又涌上鲜血。许七安这才发现,太监们的蟒纹靴下,影子都生着三尾。
紫袍太监手中的鎏金令牌腾起黑焰,许七安怀中碎裂的玉佩突然发出清鸣。残玉化作青鸾虚影,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周后,竟朝着皇城东南角的观星楼疾驰而去。
\"司天监的引魂术!\"为首的太监脸色骤变,袖中甩出九节鞭卷向青鸾。鞭梢距离虚影三寸时,夜空突然落下惊雷,将玄铁打造的九节鞭熔成铁水。
白衣胜雪的身影踏着卦象凌空而来,手中竹简泛着星辉:\"监正有令,青鸾现世当入浑天仪。\"许七安认出这是司天监那位闭关十年的白衣术士,传说他因窥探天机双目尽毁,此刻眼上却蒙着绣有河图的锦带。
三叔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速离\"二字。许七安会意,借着宋廷风催动的土遁符沉入地底。在完全被泥土包裹前,他瞥见紫袍太监掀开衣领——锁骨处赫然纹着西域佛门的八叶莲花!
地脉流动带着硫磺气息,许七安怀中的镇邪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当他从城隍庙古井跃出时,鎏金虎符突然变得滚烫。三十步外枯树上钉着张血书,正是三叔的笔迹:
\"寅时三刻,开阳门。\"
子时的更鼓在雨中飘摇,许七安抹去脸上血污。掌心\"天\"字血痂突然裂开,露出半截微型铜匙——这竟是母亲临终前用血肉封存的秘钥!远处传来犬吠,他闪身躲进破庙,却撞见供桌上躺着具新鲜尸体。
死者穿着户部文吏的灰鹞补服,左手紧攥账本残页。许七安用雁翎刀挑开衣襟,发现心口插着枚铜钱,编号\"丙戌七四\"与青铜鼎中的孩童颅骨编号同属一系。当他试图拔出铜钱时,尸体突然睁眼,用苗疆口音嘶吼:
\"白蟒吞印,黑莲...啊!\"
破庙穹顶轰然炸裂,十二柄淬毒苗刀结成刀网罩下。许七安旋身踢翻供桌,香炉灰迷住刺客视线的刹那,他催动铜皮境硬扛两刀,反手将雁翎刀刺入领队者膻中穴。刀刃传来的阻滞感让他心惊——这些杀手竟在心脏位置嵌着墨家机关甲!
\"哐啷!\"
领队刺客自爆胸腔,飞溅的铁片在许七安左肩撕开血口。剧毒顺着经脉蔓延时,他怀中鎏金虎符突然涌出清流——这虎符内竟藏着半滴道门金丹境的玉髓!
暴雨倾盆而至,许七安在泥泞中奔逃。寅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开阳门城楼上垂下吊篮。他捏碎宋廷风给的传讯纸鹤,却在跃入吊篮瞬间寒毛倒竖。本该值守的城门吏瞳孔泛绿,递来的蓑衣里爬满铁线蛊虫!
\"坎字,冰魄!\"
白衣术士的声音穿透雨幕,蛊虫瞬间冻成冰渣。许七安被无形之力拽上城墙,只见观星楼方向紫微星大亮,白衣术士的锦带渗出血迹:\"有人用十万冤魂污染龙脉,我要你混入明日太后寿宴...\"
话音未落,整段城墙突然塌陷。地底钻出九条青铜锁链,每条都拴着具戴帝王冕旒的骷髅。许七安腰间的雁翎刀自行出鞘,刀身映出皇陵方向冲天的血光——那是景太祖陵寝所在!
白衣术士的竹简爆出二十八星宿虚影,却压不住锁链上翻涌的亡魂。许七安怀中的虎符突然发出龙吟,他福至心灵地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天\"字血痂上:
\"以我气血,唤尔真名!\"
虚空裂开缝隙,半截断裂的青铜剑呼啸而至。当剑柄落入掌心的刹那,许七安脑海中浮现母亲的身影——她竟穿着司天监的星官袍,在七星灯阵中封印此剑!
锁链上的骷髅发出尖啸,许七安挥剑斩下时,剑锋掠过之处浮现大景疆域图。当剑尖刺入正中骷髅眉心时,他清晰听见龙脉的悲鸣,以及某个女子在深宫中的冷笑:
\"许家的血,果然能唤醒镇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