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土城狱阴暗封闭的牢房中,蚊虫肆虐,苍蝇嗡嗡乱叫,老鼠跳蚤横行。
牢房几天无人清理了,有些死尸七窍生蛆,有些死尸上的身体被老鼠啃食。牢房内充斥着屎尿、馊饭、恶疮、死尸的味道,令人作呕,囚犯对此置若罔闻,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位老者正眉飞色舞的对着围在身边的犯人大声说笑。
“大师,你真是老神仙啊!”年轻人恭敬的给老者递上半个窝头。
“大师,给我看看面相,也给指条明路。”眼眉下垂的囚犯送上窝头,翘首盼着大师的指点。刘者元认识此人,因为眉毛独断,面带恶煞,名叫虎眉,长得瘦高,看着并不强壮,却精瘦似铁,非常能打,在这牢里算是说一不二的锅头。
“虎眉,你额头低窄,眼神不正,定是短命之象,人生还有十年。”老者张手比划,拿过窝头慢慢嚼,就着有点发馊的稀粥吃下去,满意的打个饱嗝。
“大师,俺有名字,叫邦仰圣!”此人听到老人说自己短命,虎眉有点恼羞成怒,这个命格最怕人“诅咒”,怒喝道:“再说,你他娘的看的准不准?”
囚犯大笑着开玩笑,“锅头,你大字不识的,还谈什么圣人。”
犯人揶揄道:“还仰圣,你他娘的知道什么叫圣人吗?”
更有人笑骂,“虎眉,你要是有本事写出这两个字,我就当你是圣人。”
“哈哈,仰圣,你这名字是你爹娘用一斗小米换来的吧?没读几天书,非要取个读书人的名字,你这是,这是……”囚犯哈哈打趣,“对了,附庸风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来,整个气氛就活跃起来,众人都被气氛感染,牢房中充满欢笑,驱散了笼罩的死气和腐朽的气息。
虎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顺手抓住身边的犯人,在他耳边喊道:“谁他娘的说我不识字,我读过几年书。”顺手将这名犯人像扔了个破袋子那样摔了出去,众人见他发怒,都闭口不言。邦仰圣不屑的言道:“要不是爹娘死得早,俺说不定就是士子了,还和你们这群人渣混在一起。”
“看的准不准,十年后你就知道了。”刘者元打了个饱嗝,成竹在胸,满脸不屑,“你可是自小孤儿?三岁丧父,五岁丧母?老夫说的可对?”
仰圣听完刘者元所言后,沉默不语,想了想,狠了狠心,很是不舍的送出一个窝头,满脸期待的问道:“大师能有办法破解不?”
“老夫看的是命,命便是命,能改的是运,不是命,你懂了吗?不过你有三五年的快活日子,能留下后人,算是不错的了。”刘者元继续言道,“老夫看你以后还是从军吧!乱世将至,刀头可得富贵,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博得大功名。”
邦仰圣顿时振奋起来,捶了捶胸,豪迈的而言:“大师说的也对,有十年来建立功业,足矣,碌碌无为的活一辈子,不过是当牛做马而已!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大丈夫要活的轰轰烈烈,反正最后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这才是大丈夫!”刘者元惊讶于虎眉的雄心壮志,很是欣赏,“看你如此奋发,老朽也免费给你指条明路,走不走是你的事了,做不做就看你自己了,你将来的飞腾之地必在北方。”说着,指了指北方,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大师,感谢你的指点,若是我仰圣能活着出去,我就去投军浪荡军,那边在和官兵打仗,我想越凶险的地方,也越容易博取功名,每天吃肉喝酒,岂不快哉,大不了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邦仰圣满脸的豪气。
几个人热血沸腾,大声附和,“好,虎眉,这才是大丈夫气概,看你满身武艺,回头我们同去投军,大不了兄弟死在一起,地下也好一同饮酒。”
刘者元大笑,“青山处处埋壮骨,马革条条裹尸还,快哉!快哉!”
“大师,你看看我那,命相如何?”面相有些刻薄的年轻人问道。
刘者元细看年轻人的面相,待年轻人将窝头奉上,慢里斯条的言道:“鼻梁尖削露骨,鼻头如刀锋,做人做事尖酸刻薄,与人极难相处。”
年轻人立马就炸了锅,“娘的,老头,想死吧你。”
刘者元反问,“你有过妻子,却离你而去,可对?”
见年轻人窘迫的点头,众人顿时围了上来,对刘者元判断为命格好的囚犯,众人皆是羡慕不已,那些判定为差的囚犯,则是一脸的沮丧。
刘者元满脸自信,“听老朽一句,今晚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吉日。”
众人皆是不信,各个摇头,“能有啥好日子,难道还能有肉吃?”
“众人且等着,看老夫说的准不准”刘者元不理众人,打坐起来,宛如入定。众囚犯哗然,哈哈大笑,牢房中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有人嘲讽道:“大师,你算的这么准,为什么没有算出你进这监牢啊?”
有人大声附和道:“是啊,大师,你算出来,赶紧跑啊!”
刘者元不屑看着这几人,“蠢货,这是老夫泄露天机的劫数,老夫为了世人,而泄露天机,上天当然要惩罚老夫了,早晚都会有这一劫难的。”
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开锁声,随着铁索和铁链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满牢房的囚犯都警惕的站起身来,牢房木门被几名持刀的狱卒重重踢开。
满脸横肉,粗短矮胖的狱卒提着木桶,大喊道:“你这老儿,又在骗饭吃吧!要是把他们饿死了,我可不饶你!这几个月,你快成神仙了,好吃好喝的,别人坐牢都瘦了,你倒是胖了起来,回头给老子看看面相,听说你看的挺准。”
刘者元摇头笑道:“虎爷这种贵人,老朽看不透的。”
虎爷将木桶随手扔给虎眉,看着他给每人盛了碗稀薄的米汤,大骂道:“快,喝完这碗汤,赶紧滚蛋吧!你们这群贼人,只知道吃饭拉屎的老鼠,走了狗屎运了,赶上皇帝大赦天下,众罪皆免,真真是便宜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虎爷蛮狠的敲打着铁制牢门,催促快快离开,见到牢门打开,犯人难以掩饰心中的狂喜,有人激动的大喊大叫,有的嗷嗷嚎着嗓子,哭了起来。
虎爷不耐烦的大声喝骂,“你们这群砍头的杀才,哭丧一样,死了你娘了?要哭回家哭去,收拾收拾,赶紧滚蛋!皇帝仁爱,大赦天下,把你们这些人渣无罪释放,一群穷鬼,半点油水也榨不出来,这段日子,净老子伺候你们了。”
虎眉笑道:“虎爷,不是兄弟们不想孝敬你,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搞不好过几天,我们还见面,这里孬好有口饭吃,出去了,兄弟们又是喝西北风。”
虎爷骂骂咧咧,“娘的,别再让老子碰到你们,下次碰见,直接打断腿。”
虎眉点头哈腰,“虎爷,我们也不想见你啊!不过爷对我们兄弟也不错,起码没饿死我们,回头我们有个白财红财的,不会忘记孝敬你老人家的。”
虎爷脸上才勉强挤出点笑容来,“这还差不多,不旺老子疼你们一场,好了,赶紧滚吧,老子晚上还要去城里,找天香班的妹妹哪。”
虎眉笑道:“要不你给我走吧,让我家妹子晚上可劲伺候你。”
虎爷大骂道:“谁他娘的稀罕去,你家里的妹妹,个个干巴巴的,皮包骨头,连个奶子屁股都没有,还叫女人嘛?还打算从老子这里挂点油水?白给老子都不要,看人家城里的娘们,一个个水灵灵的,奶子大屁股圆,那才叫女人。”
众人哈哈大笑,出得狱中,相互作别,便作鸟兽散。
中都西南的都官狱中,面容憔悴,头发灰白的王文成静静坐着,失神的眼神盯着墙上的诗句,一股心酸泛上心头,嘶哑的声音吟道:“年少慷慨吟高歌,奈何世事苦相磨;东风要与花相伴,无奈光阴老去何。”说着,摇头苦笑起来。
牢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廊道中传来悠长的声音,“天恩浩荡!大赦天下!”
听闻此言,王文成眼中慢慢流露出光彩,随着众人,走出都官狱,
六年牢狱,在暗无天日的死囚牢中,苦苦等待死亡降临,何曾见到绿水蓝天和明媚阳光,今日脱狱而出!在溪流边静静的看着两鬓华发,眼睛有些湿润。
躺在小溪边,望着湛蓝的万里高天,“大道如青天,我已寻得出!”
听着流水声,深吸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迎着高空那正在普照众生的太阳,指着自己的心窝,高声言道:“事理不外于吾心,自此之后,吾心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