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拖着火红的彗尾,划破天际,即使太阳也无法遮挡,光芒如血,耀眼夺目,摄人心魄,沿途不断的降下流星火雨,似要将整个天空点燃。
监天台上,皇帝和中辅仰望天空,耀眼的星孛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似是要扫荡苍穹,向着北方前进,慢慢侵入北斗星域内。冥冥之中,神秘的力量在操纵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对这天象心惊肉跳,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划出如此之长的彗尾,恐怕将是举世浩劫,大家口中不说,却隐隐担忧这不祥征兆。
周显望看出皇帝脸上的忧色,宽慰道,“圣上不用担心,这彗孛经常出入天际,从观测的记录来看,每隔七十六年就会出现一次,勿用大惊小怪。”
周禄存却是摇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侵入北斗之象”
周显望看着儿子,愤怒的教训道:“兹事体大,不可妖言惑众!”
皇帝苦笑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朕也听到了,朕知道太祝一片苦心,不想搞得流言四起,这彗孛高悬天际,整个中土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太祝预言过大旱,五次给先帝上书,让增加太仓存粮,救了无数黎民百姓,先帝屡屡夸赞你为耿直忠诚之臣,太祝有什么话,就和朕直言。”
周显望感动的流泪,哽咽言道:“圣上,臣只是实言相告。”
皇帝目光转向周禄存,“你来告诉朕,这天象如何?朕只听实话。”
周禄存恭谨的回道:“陛下,这是所有天象中,最为可怕的!”
“星孛入北斗,天子下殿走!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流传,皇朝不仅更替,朕也不得善终!”皇帝脸色阴沉,喃喃自语,“天子蒙尘之象?帝国坍塌之兆?”
周显望赶紧跪下,“圣上,居心叵测的谣传,会止于智者的。”
皇帝看着周禄存,和煦的言道:“大监正,朕知道你观星之能不在乃父之下,做的授时历,指导农时,从未出过错误!朕能坐稳十九年的江山,你们都是功臣,朕现在就想知道,上次星孛入北斗,究竟是何年?发生了何事?”
周禄存不知该不该回答,扭头看了眼父亲,看父亲怎么说。
皇帝正声言道:“大监正,你是听乃父的?还是听朕的?”
见到皇帝发怒,周显望内心惊惧,厉声言道:“禄存,圣上仁爱,不会迁怒于你的,陛下问什么,就回奏什么,据实回奏,一切全凭圣裁!”
见到皇帝点头,周禄存这才振声言道,“陛下,上次星孛入北斗,算起来是在四百五十六年前,就是农历四百四十七年,那年,我们皇领无事,倒是东国爆发了光明门之乱,我们皇领还趁机占领了东国西部五郡,极大削弱了东国。”
皇帝和众大臣知道星象寓意还好,暗中松了口气。
中政公道安面带喜色,“看来这天子殿下走,指的是东元国王啊!”
皇帝还是心中不安,继续问道:“那再上次那?”
周禄存想了想,“九百十二年前,我们农朝还未立国,应是易朝覆亡前,臣不善史学,易朝发生的大事,只能去找太史公查阅了。”
梁兴奴努力回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中帅公师都指着梁兴奴,笑呵呵道:“这里不就有活史书吗?”
众位大臣的目光都看着梁兴奴,梁兴奴笑了笑,“人老了,这段历史,臣还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臣隐约记得,是易朝末王征伐东夷了。”
中丞杨茂成面露喜色,“慧孛经东,看来这两次对东方都是灾难啊!”
如此一来,大家心情都放松起来,对瞻星台上的观星和天文仪充满了兴趣。皇帝看着浑天仪,看着满天星辰围绕着天地缓缓旋转,投影在四周的墙壁上,若有所思的言道:“亿万年了,我们不过是漫长岁月的过客罢了!”
公师都笑道:“我们才是过客,圣上是天上的星宿,能主宰命运。”
皇帝默然,怔怔的看着相互咬合的齿轮在节律的旋转着,众人不敢打扰,便默默的退了下去。梁兴奴正要转身离去,皇帝的声音传来,“师傅,稍留片刻。”
皇帝盯着梁兴奴的眼睛,“朕看师傅,言语闪烁,似有隐瞒。”
梁兴奴叹了口气,如实言道:“圣上,上次慧孛经天,是帝甲的弟弟,帝乙,在巫教的帮助下,刺杀了天缘人怒的帝甲,继位为王的那年。”
皇帝盯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宗狱,若有所思,“朕懂师傅的意思!师傅担心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以此为映照,大加利用,扰乱朝政吧!遥想二十多年前,为了‘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东呀西、太乙女,子神气’这些童谣,冤死了多少人?姜云天何罪之有,却横遭不测!父皇迷信谣谶,作茧自缚!所以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对天象谶语在意,就是庸人自扰,朕是不会无风起浪的。”
梁兴奴点头道:“圣上所言甚是,贤者云,天行有常,不为明存,不为暗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圣上能应之以治,则天下幸甚!”
皇帝点头,“师傅说的对,应之以治,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才是圣人之言,治国大道!父皇当年畏惧谶语,捏造罪名,大开杀戒,族诛无辜之人,杀心一起,竟连连跌磋,最后连自己都没有保住!天意?哼,哪有什么天意,不过是人事罢了。”
梁兴奴衷心赞叹,“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不与天争职,圣上能有此心,何愁不能大治天下。”
皇帝长长叹息,“只是,这老大帝国已同孱弱老人,危机四伏,暗流汹涌,朕不敢大刀阔斧的鼎新,而是小心翼翼的维护,不让这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看到皇帝颓萎,梁兴奴赶紧劝谏,“圣上,这几年不过是天灾罢了,只要我们君臣同心戮力,定然能挺过这艰难时节,所谓历经大难,才能福致人间。”
皇帝盯着东天,掩饰眼光中的憔悴,“自从朕继位以来,深感帝国暮气,靠抓几名贪官来聊以自慰和应对臣民了,连年大旱,民众流离,国库空虚,皇领北部和广野泽已经聚集了无数呼啸山林的反贼,而朕也无力前去剿贼。”
梁兴奴声调突然升高,“圣上,不能因一时挫折,就失了雄心,圣上春秋鼎盛,待大旱过去,轻徭薄税,休养生息,只要施政得当,民众富足,上明而政平,不用发兵征剿,流寇慢慢就会消散,帝国定能重焕生机。圣上难道忘了,七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三百年前的云中入侵,两次劫难,几乎亡国,我们皇领在太武帝和匡正帝手中最终不也挺过来了吗?当年二位先祖面临的时局,可比圣上艰难百倍。”
似是被先祖的壮举所感染,皇帝突然振作起来,“师傅所言有理,朕不能因为一时得失,而失了坚心,朕应该效仿那些伟大的先祖,百折不挠,愈挫愈坚。”
梁兴奴感觉时机成熟,便劝谏道:“圣上,该约束下南卫府了,以震慑来治天下,虽收一时之效,但不能长久,圣上当行坦坦王道,克明克哲,抚育黎元。”
皇帝点头,“师傅,先帝为何大行,令朕不得不防啊!”
梁兴奴略有伤感,“太后大薨,姚老学士已去,姚相关门自守,卖房卖地,捐献国库,为陛下分忧,姚弼士畏罪自杀,刘尚诚下狱,姚家已然衰落了,圣上得登大宝,姚家也是出了大力,圣上,忘记这一切,我们君臣同心,共创大业。”
“让刘尚诚出狱,留家待罪,太仓案到此为止吧!”皇帝远望彗孛,“传谕四方,大凶之年,当施恩泽,以和天象,除十恶不免外,大赦天下。”
梁兴奴言道:“圣上仁德!普天下的臣民定当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