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言一手死死攥住救命藤蔓,一手紧紧环住苏禾纤腰,她安抚着苏禾松开双手去拉拽一旁的藤蔓。
苏禾咬着牙,艰难伸出手往旁侧探去,费好一番气力,终是牢牢抓住。
云子言见状,急切喊道:“阿禾,快些将自己系上,莫再耽搁。”
苏禾却仿若未闻这催促之言,双手用力,将藤蔓一圈又一圈紧紧缠在了云子言腰间,唯恐系得不牢。
云子言看着苏禾如此行事,柳眉紧蹙,又气又急道:“苏禾,怎的又不听话,待你先将自己绑好,我自会料理,为何总要先顾着我?”
云子言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恼意,可这恼意背后,却是无尽心疼,她的阿禾总是只在意她的感受,全然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总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动辄便对她言说对不起。
二人皆以藤蔓牢牢缠缚于腰间,云子言这才缓缓将那鲜血兀自流淌的手放了下来,旋即,二人紧紧相拥。
苏禾将脑袋轻轻侧伏在云子言怀中,此前因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嘶哑,却还是轻声哄道:“阿言,可是生我的气了?阿言若想惩罚我,无论怎样都行。”
“苏禾,你不该是这般模样。”云子言疼惜的话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苏禾越是这般卑微怯懦,便越叫她难受,令她的心一阵阵抽痛。
苏禾却未在意云子言这话中深意,她忆起云子言受伤了,毫不迟疑扯破自己衣袖,牵起云子言的手。
那伤口触目惊心,刺得苏禾眼眶泛红,她满心怜惜,动作异常谨慎,为云子言仔细包扎。
“阿言,痛不痛?”苏禾抬眸看向云子言,只见云子言那眼眸之中,蓄满莹莹泪水,面露痛苦。
苏禾见状,顿时慌了神,赶忙抬起手,为云子言擦拭着那不断涌出的眼泪,焦急万分,“可是我弄疼阿言了?都怪我笨手笨脚,阿言,对不起…”
苏禾见云子言始终沉默不语,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何曾见过云子言这般痛哭的模样,当下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她一遍又一遍替云子言拭去泪水,口中不停道歉,“阿言,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对不对?阿言,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苏禾,仔细听我说,可好?”
云子言抬起手,带着无尽温柔与怜惜,轻拂着苏禾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安抚着惶然不安的人儿。
良久,苏禾那慌乱的情绪终是渐渐平复下来,她应声道:“好。”
“苏禾,我们恐是要命丧于此了,此处无水无食,亦不会有人前来搭救,怕是撑不过几日。”
苏禾听闻此言,心中唯余无尽自责,皆因自己的任性妄为,连累阿言至此绝境,她不愿云子言陪着自己赴死,她只愿云子言能好好活在这世间。
念及此,她竟是不敢再抬眸看向云子言,那目光躲闪间,尽是愧疚与哀伤。
“苏禾,看着我。”云子言命令道。
二人目光交汇,苏禾瞧见云子言眼眸之中,似有千言万语。
云子言面色凝重,目光幽深,认真道:“苏禾,你可知,我自幼便被困于阴森可怖的血牢之中,我这双手,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我本就满身罪孽,又何曾算得上是个好人?我未曾感受过世间的爱意,原以为此生便会这般独自熬过漫长岁月,却未曾想,竟让我遇见了你。”
“你日日缠着我,陪我静坐在那书卷之前,陪我一同用饭,甚至还要与我同榻而眠,你那般热切想与我牵手,你毫不羞涩言说对我的喜欢,你竟说你想吻我,你每次只一见我,便会飞奔至我身旁,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
“那时,你红着脸问我能否与你在一起,我心中纠结万分,犹豫许久许久……我知晓自己是何等无趣之人,更兼这双手沾满血腥。你本是养尊处优的郡守千金,明媚耀眼,纯真无邪,我这身处泥沼之人,自是与你遥不可及,根本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你消失不见的那几日里,我才知晓,心若缺了一块,竟是这般难受,这般痛苦不堪。我将自己囚于房内,哪也不去,事也无心做,脑中,心上,全是你的一颦一笑。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然爱上明媚如光的你,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想着,只要往后余生一心向善,努力做个好人,或许…或许我便能勉强配得上你。于是,我发了疯似的四处寻你,终是将你找了回来。”
“那段时日,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幸福,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我们能如此过上一世呢。”
二人仍旧四目相对,苏禾静静听着那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她的心间,直砸得她浑身止不住颤抖,泪水肆意横流,痛哭之声更是难以自抑。
云子言倾身吻上苏禾眼角,将滴滴清泪席卷,吞咽。
“苏禾,错的分明是我,我竟错以为,你须得永远将我放在心间,永远对我怀着那炽热的爱意,只要你曾来招惹我,便要永远守在我身旁,不离不弃才是。”
“可我却忘了……苏禾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抉择的权利。苏禾可以倾心于我,自然也能在往后岁月里,因着种种缘由,不再将我放在心上,不再爱我,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我自幼便不知晓该如何去爱人,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一人。故而,当你不再爱我,甚至狠心将我丢下之时,我无法释怀,无法原谅。乃至后来,知晓你已然喜欢上旁人,我满心嫉妒与不甘,竟昏了头,用那般强硬的手段,将你囚禁在我身边,全然不顾你的意愿。”
云子言素手轻柔摩挲着苏禾脸颊,眸中满是疼惜,声音发颤,“阿禾,还记得树林里我说的话吗?你欺骗了我,我亦狠狠伤害了你。那时我想,我们或许该分开一段时日,都静下心来,好好思量一番,等再见面,彼此给对方一次机会。可如今……你瞧瞧,这次机会已然耗尽,我们,果真是不适合在一起的,只要在一起,便总会落得如此境地……”
“阿言,不要……”苏禾心底陡然涌起一阵恐惧,她分明感受到云子言话语里那想要再次抛下她之意,当下哭得愈发厉害。
“苏禾,那三年里,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如此之深,你从未言明是否愿意原谅我?”
“我…早已原谅阿言…”苏禾脸颊轻蹭着云子言的手心,抽泣不停。
“阿禾,你恨我吗?我记得那时,你每日都骂我是那十恶不赦的魔鬼,恶人,这般话语,一日里不知要重复多少遍。每每我强吻于你,你总恶狠狠瞪着我。我撕扯你的衣裳,你便扬手,重重甩我几巴掌。我不慎受伤,你出言嘲讽,说我活该。就连我与人议事之时,你也会想尽办法让我出丑,让众人瞧见我的难堪。你给我下那泻药,将我的密信四处散布,让我陷入诸多棘手之事。阿禾,那时的你,定然是恨极了我吧?”
云子言说着,脸上浮现一抹宠溺笑意,“可你知道吗?我却独独好爱那时的苏禾,你桀骜不驯,面对我种种逼迫,奋起反抗,你有属于自己的高傲。”
“我一直以来的痛苦,皆是源于你当初的欺骗。我只觉自己捧出的那颗真心,被你无情践踏,被你狠狠踩在脚下。如今想来,我的爱,或许本就该被阿禾这般踩上一踩。”
“我给你的爱,都是用那强迫的手段,我何曾好好爱过阿禾。我每每将你折磨,直至自己尽兴才肯罢休,你声声求救,我全然无视,从不顾你的意愿,那般行径,又怎称得上是爱呢?阿禾,我真的好后悔,对不起…”
“阿言…不是的…”苏禾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云子言,“我感受到了,那分明是爱……阿言的爱,只是有些霸道,阿言的爱那般热烈,我都感受到了。”
“苏禾,你能不能变回从前的模样?莫要总是这般为我着想,多顾念顾念自己。你是高高在上的郡守千金,而我云子言如今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暗卫,无权无势,这般境地,分明是我配不上你才是。”
“倘若此次,能侥幸从这绝境之中活着回去,苏禾,你可愿给云子言一个机会,让我能重新追求于你?”
自云子言站在那穗子跟前起,心中便已通透,她要认认真真跟苏禾道歉,她要告诉苏禾,自己才是错的源头。
她替坏人效命,本就罪大恶极,如何能是苏禾欺骗了她,苏禾身为梵城郡守千金,为蜀国除害,所作所为皆是大义,何来过错。
从始至终,苏禾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