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女眷准备出行,她们衣香髻影过来时,路边几个粗使丫头踮着脚,正用长竿敲打梅枝上的积雪。
谢凌今日也会去赏梅宴。
大公子已上了马车,苍山站在马车旁边。
苍山忍不住看向府门,想知道表姑娘到底有没有穿那件月白裙。
但他不明白。
公子明知道今日的赏梅宴是七皇子专门为表姑娘而设的,分明是见表姑娘的幌子罢了!
可公子为何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给表姑娘送去了套衣裳?让表姑娘穿着它去跟七皇子赴会?他想不明白。
大公子怎能大度成这样?
但主子的事,并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过问的。
先是大小姐被丫鬟扶着走了出来,接着是三小姐,终于,苍山见到了那张一笑百媚的脸!
是表姑娘!
“公子,表姑娘出来了!”
这时,从车窗内伸出了一只温凉如白玉的手指。
这场初雪还未消停,飞檐下还在飘着盐粒般的雪沫子,被风卷着,落在车顶四角的琉璃风铃上,落在朱漆廊柱,又落在新开的腊梅上。
而谢凌今日批了一件狐毛墨氅,露出锋利冰冷的下颌,白茫茫的雪色衬得他肌肤更加冷白。
苍山随之眼睛一亮:“表姑娘穿了大公子那套衣裙!”
这下,大公子该高兴了才是。
谢凌抬睫,向窗外看了出去。
果真见阮凝玉走下了被扫洒干净的台阶,披着件红色披风,连梅花都被她比了下去。
苍山却见公子反应平平。
谢凌眸色很淡,他挑的衣裳果然很适合她。
她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这身裙裾衬得她玉貌花容,雍容高贵。
既然她要去,他便助她美丽大方、华丽华贵地去。
他撩帘子的手落了细细的雪粒子,冻得生疼。
一时间,天地独独剩下了她那道姣艳夺光的身影。
谢凌的心莫名被刺痛了一下。
他何尝不想让她不去。
他没有命人拦着她去参宴的话,她应该会开心吧?无拘无束的,干她想做的事情。
谢凌尊重她,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故此,他选择放她去,自由自在地去。
可既然她必须要去的话,那么,她也只能穿上他亲手挑选的衣裙,穿着它去赏梅宴。
也不知她穿着这件月白裙去宫里的时候,摆弄它的时候,可会偶尔想起他?他私心地想,这样一来,她在宫里的时候,是不是便会时常记起他了?
谢凌盯着那道在雪中的窈窕身影。
他看着她对婶母请安,接着再走到两位堂妹的面前,对着她们说笑,眉眼弯弯,肤光胜雪,将周遭一切都衬得黯然失色。
就算她要去见别的郎君,跟她的“弟弟”慕容深见面,也只能穿着他送的衣裳去。
那身衣裳,便是他的印记。
他突然有了一丝安全感。
谢凌在一片自己不能掌控的范围内,找到了自己可以控制的节点。
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气息,都该留下、浸满他的痕迹。
一想到本该属于他的衣裙,如今却要沾染他人的目光,谢凌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眸底雪色。
只要她喜欢,他可以允许她跟外男见面,坐下来吃茶,说说闲话,但他不放心她的安危,故此只能在他的陪伴之下。
她对慕容深并不是男女之情,谢凌可以接受他们二人见面,但这些,却必须在他的视线以内,表姑娘只能在他的目光底下跟慕容深相处。
今日她在赏梅宴上的活动,他都会在背后默默守护着她。
不能再看了,一想到阮凝玉今日会穿着这身跟慕容深微笑,说尽各种话,谢凌便觉得碍眼。
“噗”地一声。
谢凌情急之下取出帕子,竟又被气吐出了一口心血。
苍山见到了,震惊道:“公子!”
谢凌面无表情地擦拭掉了唇边的血丝,令他不要声张。
苍山不明白,既然公子觉得碍眼!为何不拦着表姑娘!只要他想的话,以公子的地位,那便是抬抬手的事情而已!
为何要这般伟大,宁愿自己受着!也放任表姑娘去那赏梅宴!
不能再看了,刺眼。
谢凌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隔绝了外头的所有事物。
……
何洛梅身披貂毛斗篷踏过门槛,眼见门口大家都到齐了,只差谢易墨还没出现。
她差点没沉住气,她找人来,问问映雪院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墨儿向来不是会迟到的性子。
今日墨儿现身,定是艳压群芳,一想到那样,何洛梅的狐狸眼里便含了笑意。
这么久了,莫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等着她?
婢女很快回来道,说是二姑娘身子抱恙,便不和大家一起去赏梅宴了。
何洛梅的脸瞬间便拉了下去。
苏嬷嬷顿时不敢喘气。
二姑娘的那套云锦裙,可是倾注了夫人大量的心血,而上面凤凰的每根尾羽,都是用十二种丝线反复晕染而成,二姑娘怎能如此……
二姑娘向来乖巧,这么做岂不是要让夫人失望,让夫人伤心么?
何洛梅脸色难看无比,墨儿到底又在任性什么?还在跟自己怄气?
自己耗费重金,让京城最顶级的绣娘连夜制作出那件云锦裙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能将二房的两位小姐都比下去!将容颜最胜的阮凝玉给比下去!让她到了宫里后,走到哪,便风风光光到哪!
苏嬷嬷急道:“夫人,要不要再等等二姑娘?说不定二姑娘很快就过来了。”
说不定二姑娘回心转意了,她还是打心底觉得二姑娘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
她再找人去催催。
“不用了。”
何洛梅冷声道:“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便走吧。”
说完,她便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