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的铁杖重重敲在青砖上，裂纹蔓延到苏洗尘膝前。
他浑浊的目光钉在苏洗尘眉心：“朱砂呢？”
苏洗尘将额头贴在地面一拜，“弟子有罪。”
大长老又掀开苏洗尘的衣袖查看他的手腕，腕上的朱红守宫砂赫然在目。
大长老舒了口气。
他在苏洗尘面前来回踱步，良久，转头看向他道：“你虽然动了情念，但好在身子没破。此刻回头，断情绝念，你依旧是钟山的大祭司。”
毕竟，钟山之中如苏洗尘一般天赋的寥寥无几。
苏洗尘却道：“弟子愿废去半身修为，受八十一道剔骨鞭刑，走过刀山火海，从此不做大祭司，离开钟山。”
寒雾模糊了远处晨钟，却让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
念剑对着窗外落在枝头的那只青雀发呆，身后如鬼魅一般现身的暗卫禀报道：“苏洗尘因破了情戒，被罚八十一道剔骨鞭，如今正跪在神殿思过。”
“这样啊……”念剑神色未变，只是语调缓缓道：
“你吃过酸杏吗？表皮青涩，内里却藏着溃烂的甜。
“像极了苏洗尘。”
至于江应淮，那大概是她吃过的最甜的杏子了。
*
青烟袅袅自香炉升起，神殿永远是这样光明敞亮，那高高在上的神像格外庄重威严。
念剑却觉得可笑。
龙神并不禁欲，甚至性.淫。
可侍奉祂的信徒却要克己复礼，断情绝欲。
而苏洗尘端正地跪在神像前，衣衫整洁干净，脊背若松柏挺拔，眉眼虔诚。
尽管念剑从前没见过，但也大概可以想象出来，他这番模样不过是日日重复。从前亦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在于，从前清心寡欲心里干干净净，一心侍奉神明。而如今，有了尘心，染了妄念。
念剑指尖掠过苏洗尘眉间，那处本该有着象征神官不染情爱的朱砂，如今了无痕迹。
她绛红色的广袖垂落时带翻案上经卷，身上的绿萼香落在苏洗尘鼻尖，指尖。
苏洗尘纹丝不动。
这里是神殿，他不该动了心念，亵渎神明。
她俯身在他身边轻笑：“檀香里掺了合欢香……神官大人闻出来了吗？”
她的指尖带着惯有点凉意落在他的脸上，耳朵上，喉结上，甚至是，洁白的衣衫上。
苏洗尘腕间青筋在冷白肌肤下若隐若现，面上泛起薄红。
目双眼映着烛火，似琉璃般渗出破碎水光。
他只觉得这合欢香效用属实离奇又强劲，否则为何比他身体先有反应的，是他跳动得格外快的心。
念剑靠坐在香案上睨着他，只觉得有趣。
心思恶劣或许真的是魔族的天性。
她眯了眯眼睛，本准备收回到手，又落到他身上，恶趣味地扯下他的外袍。
“魔君殿下……”喘息混着铁锈味在喉间翻滚，苏洗尘攥紧褪至臂弯的外袍。
“你怎么把衣服脱了？这屋里就这么热吗？”念剑说得无辜。
苏洗尘茫然看向她，分明是她方才扯掉了自己的外衣，却诬蔑他。
念剑已挑开他的腰封，指尖游离。
寒凉触感却惹得苏洗尘的脊背渗出汗珠。
“念剑……不要，这里是神殿。”
苏洗尘声音是一贯的温和，略带些隐忍。
哪怕她做了这样过分之事，也毫无责骂，只是温柔拒绝。
这样的人，合该被她欺负，不是吗？
念剑将人压在石壁上，目光粗粗略过那绘着八苦图的壁画。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念剑有一瞬的失神。
很快，她眸光又幽深了几分，沉沉地落在苏洗尘的脸上。
“苏洗尘……”念剑的尾音在穹顶下荡出回响，指尖掠过对方绣着的云纹的衣襟，触到他脖颈处急促跳动的脉搏。
爱别离又如何？求不得又如何？
她指尖沿着他的衣襟边缘游走。
这些泥胎金身，不也是俗世执念捏造的替代品？
而今，她也找到替代品了。
隔着衣襟，念剑指尖游弋过他受罚时留下的伤口。
剔骨鞭，并非真的要剔尽骨肉，只是形容痛的一种说法。
哪怕仅仅挨上一鞭子，也觉得痛入骨髓，刻骨铭心。更何况是八十一鞭。
“疼吗？鞭子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念剑问。
“想你。”他望着她，双眼恍若冰河下涌动的春汛。
念剑喜欢这双眼睛，也讨厌这双眼睛。
“把眼睛闭上。”她说。
苏洗尘却没有听话。
他的理智在与合欢香抗衡。
“为何要反抗？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念剑说。
她开口时总带着重物坠入寒潭的清脆回响，尾音却像被碾碎的朱砂般泛起糜艳的腥甜。
不是他说爱她吗？她是在成全他呀。
“这里是神殿，我不能亵渎了神明……”他隐忍得辛苦。
念剑喉间溢出气音冷笑。
“神明怎么会因为这点欢愉降罪于你？”
她眼尾狭长微挑，深色瞳孔如淬了冷霜，在烛火摇曳下折射出幽光。
“但你会因为把神明置于我之上，得到我的惩罚。”
她将苏洗尘抵在神像底座，魔气蔓延至神像足底。
“不要……”
窗外骤雨敲打青竹，掩盖了衣帛撕裂声。
她撕开他的衣襟，露出了血痕刺目的胸膛。
她的指尖刺入他胸口的瞬间，魔气凝结成红色莲花花纹，根系顺着血脉扎向心脏。
那是魔种，九幽红莲。
她在他心上，种下一颗魔种。
念剑指尖凝出治愈灵雾抚平他被魔气灼伤的伤痕。
苏洗尘因剧痛仰头，她突然含住他滚动的喉结，贝齿厮磨着。
暴虐与温柔在同个呼吸节拍里交织。
“我要你记住，每当你向所谓至高存在跪拜和信仰时……”
念剑划过他心口若隐若现的魔纹，“种在你心上的魔种在发烫。”
“忘了告诉你。”
念剑肌肤呈现近乎病态的苍白，仿佛终年浸泡在暗渊寒雾中。
“根本没有合欢香。”
“你此刻的情动，皆因我而起。”
大雨倾泻。
念剑走出殿外，足尖每进一步，青砖上仿佛绽开一朵冰水凝成的花，沾染着魔气，啃噬着此地的圣洁。
她眼中浮现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