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池及时扶住了沈清宵。
姬容还站在原地。
她方才想要上前的。
可是脚下却似有千钧重，让她迈不开半步。
沈清宵就那样定定与她对视，目光幽深，看不出来情绪，一如他转身时淡漠。
很快，仙门弟子把穆连溪和陆九娘团团围住。
其他弟子纷纷清理现场，查看伤亡百姓。
姬容和沈清宵之间本就隔着一段距离。如今人来人往，犹如密匝的赤潮，时不时挡住他们的视线。
这反而让姬容平静下来。
差一点。
差一点就冲动决定。
还好……幸好……
如今万事平息，沈清宵没事，秦素也没事，陆九娘也被控制住……
那她也该走了。
人潮之中，沈清宵眼睁睁看着姬容转身。
仙门弟子身影纷纷涌动，只那一瞬，他就看不见她了。
她又走了。
坏女人。
沈清宵心中难过，气血上涌，又吐了一口血。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白衣，原本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是深可见骨的血痕。
是噬魂大阵上方的戾气所伤。
红白交织，触目惊心。如同雪中盛开的血色之花，悲烈，却绝艳。
她永远是这样。
毅然决然，心硬如石。
可是他啊，此生非要求一个圆满长久，搏一个不离不弃。
……
人群之中突然一阵混乱吵嚷。
他们在讨论沈清宵仙魔双修之事。
有人说他没有入魔，大道三千，此举无可厚非。也有人说此举离经叛道，修魔道本就是歪门邪道，为正道不容。也有置身事外者，认为人家来就是剑道傀首，又是玄仙。强者做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
也由此，又引出七年前沈清宵血洗虞山之事，他们都说他为了一个女魔头背弃师门屠杀正道同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执明仙君，而是一个背弃正道的叛徒。
如今江都发生了这种事，险些酿成惨祸。一切平息之后，仙门各派闻讯而来，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
沈清宵本就有伤，如今又被噬魂大阵反噬，可谓是雪上加霜。
他懒得理会他们怎么说，只是想看姬容去了哪里，却被另一队人挡住去路。
玄朔从弟子中不紧不慢地走来，略带笑意。
“师兄，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
姬容头也不回地走，秦素紧跟其后，殷玄礼却不知去了哪里。
“主人，你等等奴家！”
姬容没有应声，也没有放慢脚步。
“主人！”
秦素也终于没了耐心。
“姬容！你给老娘站住！”
姬容陡然转身，见鬼一般看着她。
“你又发什么疯？”秦素瞪着她。
这七年，姬容与秦素虽亲近许多，但她也未曾这般与姬容说话。
秦素似乎生气了。
她又气什么？
秦素气喘吁吁，缓了好几下才说，“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管我？”
姬容没有说话。
秦素眼中是可见的受伤。
她最后问姬容：
“主人，你折回江都，是来救奴家还是沈清宵？”
姬容眼神漠然。她想开口，可是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七年！就算养条狗都有感情！姬容，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姬容心中冷笑。
秦素不过是她的一条狗。
一个奴仆。
一个工具。
再加上秦素最早前设计妄图坑害她。
她对这玩意有什么深情厚谊？
江都出事，秦素有用，所以邝听寒他们最多也就是借她的本事一用。
再加上邝听寒也真的不想得罪死了姬容，所以他们不会杀秦素。
所以姬容对秦素的安危倒是没有她一早失踪时那么担心。
她知道，待一切结束，邝听寒自然会放秦素走。所以她压根也没想救秦素。多此一举而已。
但是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姬容心情不佳，懒得与秦素周旋。
哪怕秦素还有用。
哪怕……
罢了，她心很乱，不想再计较这些。
所以她说，“我会为你解除神魂契约，放你离开。”
她隐隐知道，这并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秦素确实还有用。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绪一直起伏不定，似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太理智。
秦素却不乐意。
“姬容！你说得还是人话吗？你想用这个条件打发奴家，是不是太不厚道？”
姬容想不出不厚道在哪里。
秦素一直是为了保命才听她的话。
如今不用为奴为仆，不用再听她的话也能保命，反而不乐意了吗？
姬容懒得跟她胡搅蛮缠，开始结印施法。
秦素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姬容！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秦素翠眉微蹙，红唇轻咬，眼眸中似乎还含着晶莹的泪花，宛如晨露挂枝头，盈盈欲滴。
她的胸脯轻轻起伏，似是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气的。
如凝脂般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宛如初绽的桃花，既是娇艳欲滴，又带着一抹无言的委屈。
姬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负心人，欺负了这位娇柔妖艳的美人。
可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觉得莫名。
她哪有发疯。
她一直都很平静。
到底是谁在发疯。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是姬容仅剩的耐心。
“不解契约，奴家要继续跟着你。”
秦素一副恼怒且别扭的模样，话音也略显矜骄。
姬容再次见鬼一般看着她。
她给人当牛做马还当上瘾了？
姬容觉得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愿意如此对待一个人。
沈清宵是脑子有病。
但是她总不能一直遇见脑子有病的。
所以秦素显然还有别的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姬容深深看着秦素。
不急，她很快会知道的。
姬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扯出一抹笑。
“逗你的。”姬容语气轻松。
“你被邝听寒他们捉去了这么久，本君只是去试试你有没有被策反。”她说。
“你这是什么话！”秦素白了她一眼，你在炽翎秘境看到有关陆九娘的回忆，还是奴家投射的。”
“奴家一直在想办法给主人传信。”
姬容：“可你之前不是无法入侵陆九娘的记忆吗？”
“是她为了说服奴家，自愿放开记忆给奴家看的。”
姬容几近失笑，“所以你就帮他们屠城？”
秦素无奈，“就算奴家不愿意，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奴家就范。还不如乖乖听话，少吃些苦头。再说，陆九娘的恨意不无道理。”
陆九娘恨张士廉，因为他仗势欺人，残害陆九娘的幼女。
陆九娘恨江城之人，因为他们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无人帮忙，无人作证。
再加上魔族本就意欲造噬魂井祭天，他们不谋而合。
“沈清宵和林惊池也看到了其他幻境，也是你干的？”姬容又问。
“那不是。炽翎秘境神秘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许是奴家的幻境惊扰了其他幻灵，所以织了幻要困他们。”
姬容了然。
但无论是魔族屠城祭天，还是陆九娘复仇，她都不想多作评价。
因为他们本质上并没有危及姬容自身利益，那就跟她没有关系。
而陆九娘复仇之举，姬容心中甚至很赞成。若是她早说，姬容就不抓她了。
不过邝听寒和穆连溪两个该死的，伤了她和沈清宵。
这笔账她记下了。
迟早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