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消息的朱予焕急急忙忙地出宫,赶往嘉兴公主府,只见驸马井源就在屋内的屏风边守着,急忙开口问道:“姑父,姑母怎么样了?望之进去了吗?”她见井源有些不明所以,这才赶紧改口道:“我是问徐娘子……”
井源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本是要奏报太皇太后,延请太医来,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直接命徐娘子赶过来为公主看诊。”
朱予焕忍不住踮脚向里面张望起来,又怕打扰徐望之看诊,只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井源低声道:“当时我正同陛下、郕王一起,听说姑母急病发作,慈惠皇太后和陛下立刻便命人带了宫中药材一起,想必不久太医也会过来。”
井源闻言感激道:“多亏太皇太后、慈惠皇太后和陛下惦记……”
朱予焕见他额前有汗,显然是十分紧张,朱予焕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最怕的是徐望之没能把嘉兴公主救回来,一不小心被迁怒,那可就是大事了。
好在屋内很快便有了动静,嘉兴公主身边的仆从喜极而泣,道:“大长公主醒了!”
井源闻言也顾不得其他,哪还记得什么礼法规矩,只是快步绕过屏风去查看嘉兴公主的情况。
不一会儿,徐望之的声音便从屏风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无非是叮嘱嘉兴公主身边的仆从如何照顾公主,又听闻井源连声道谢,朱予焕这才轻松不少。
出乎意料的,徐望之出来的时候脚步稳健,只是顺着脸颊落下的汗珠证明了她的内心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从容。
徐望之一眼瞧见了朱予焕,不免有些惊讶。
朱予焕上前扶住徐望之,她便顺势靠在了朱予焕身侧,但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抓住了朱予焕的手腕,显然是在把脉。
朱予焕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任由徐望之诊断自己的脉象,见她松了手,朱予焕这才扶着徐望之走到屋外的石桌便坐下,对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出来必然要说几句‘还好还好’。”
徐望之内心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到朱予焕这么说,那几分紧张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扑哧笑了一声,又赶忙打住,只低声道:“比这更大胆的事情我都做过,怎么会被轻易吓倒呢?”
朱予焕只当她是在自我安慰,便打趣道:“多亏了你,姑母才得以平安无事,这下奶奶可要好好赏赐你。”
徐望之和她对视一眼,也学着朱予焕平日里语重心长的模样,半开玩笑道:“要是太皇太后能看在我这么尽心的份上对你好几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予焕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徐望之会掉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徐望之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咦了一声,道:“怎么不说话?”
朱予焕回过神,做作开口道:“徐娘子对我的恩情,我铭感五内,不知如何报答……”
徐望之忍不住皱起眉眼,嫌弃道:“少来这一套,肉麻……”
朱予焕偷笑,对徐望之道:“还好你和我姑母平安无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徐望之叹了一口气,道:“还好我来得算是及时,不过……”
朱予焕见她还有别的话要说,先是打量了四周一番,确定其他人都入内查看和照顾嘉兴公主,这才问道:“怎么了?”
“我救得了一时,可这急病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发作……”徐望之摇了摇头,小声道:“嘉兴公主的寿数恐怕不会长……我之前为太皇太后诊脉,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先前我听太医院的太医们说起过,仁庙和宣庙去世也是急症发作,只怕这毛病不是大夫简单医治就能好的。”
朱予焕这才明白徐望之为什么一出来就给自己诊脉,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出来就为我把脉……”
她只知道明朝皇帝大都短命,可能真的和血脉有关系,所以朱予焕才时常注意锻炼和休养身体。
如今被徐望之这么一说,朱予焕也不免有些忐忑,好奇地问道:“我的脉象和姑母很像吗?”
其实徐望之平日里没事便给朱予焕诊脉,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只怕早就和朱予焕说明了。
徐望之宽慰道:“放心吧,你的身体调养得一直很好,不会出事的。”
即便徐望之身为医者,时常叮嘱自己的病人,一定要注意保养身体,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没有几个人。
这些年来,也就只有朱予焕这一个听话的例外。
朱予焕闻言不由莞尔,道:“有你在,我放心。”
两人小声聊了几句,见仆人们进进出出照顾嘉兴公主,这才又重新入内。
嘉兴公主已经恢复神智,只是脸色稍有苍白。她对徐望之感激不尽,道:“多亏了徐娘子救治及时,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徐望之急忙道:“殿下客气了,还是多亏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跑得快,但凡晚了一些,只怕草民的医术也回天无力。”
“那也是徐娘子妙手回春,不必谦虚。”嘉兴公主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急症……可有调理治本之法?”
徐望之只是委婉地说道:“只要悉心照顾,日子长了便会好的。”
听她这么说,嘉兴公主也明白了徐望之的言外之意,她望着床幔许久,还是道:“有劳徐娘子为我费心……皇考和皇兄,都是如此,之后若要同母亲回禀,不必顾及太多,如实告知便是。”
“是。”
嘉兴公主这才看向朱予焕,道:“我听驸马说,是太后和陛下叫你过来,让你们费心了。”
朱予焕忙道:“身为晚辈探望姑母理所当然,姑母实在是客气。”
嘉兴公主叫其他人退下,这才对朱予焕道:“咱们姑侄也相处许久,你的真心我是明白的,待到我好些了,便让驸马代我上表,替徐娘子请赏。”
朱予焕见她胸口起伏,递了一杯温水帮嘉兴公主服下。
嘉兴公主缓了片刻,道:“你是聪明人,母亲待你不如从前亲厚,想必你也知道原因,我不多说什么,想必说多了你也听不进去。母亲年事已高,难免有糊涂的时候,只盼你千万不要太过计较。”
朱予焕心中对张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怨恨,毕竟她只是做出了最符合她自己利益的选择,就像朱予焕对嘉兴公主的担忧远不如对徐望之的担忧一般。
“姑母这些年在奶奶面前多次为我美言,我都记在心上的。更何况奶奶对我有教养之恩,我不会和家人计较这些。”
嘉兴公主只是一笑,道:“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她对朱予焕低声道:“我库房有些当初从家中带出来的东西,之后让人送到你府上,我若是不在了,驸马孤身一人,我不忍心他无后,将来若他有了儿女,有劳你多多照拂。”
“照拂不必说,只是东西就不必了,这些都是姑母的旧物,不如让奶奶做个念想。”
嘉兴公主听她这么说,轻轻摇头道:“这是我的心意,母亲不会苛责,你也不必婉拒。”她握紧了朱予焕的手,眼中闪着几分希冀的光,道:“同为公主,你以后走得越远越好,多多保重……”
朱予焕微微一愣,也握紧了她的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