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只觉眼前这场景格外的怪异、不祥。
德昭帝是如何宠幸、看重玉、香两人,萧皇后心知肚明。他爱她们两人,可说得上一句“爱不释手”!
可如今,玉贵人死了。
死状凄惨,死因不明。
德昭帝也不过就是这样,含混着糊弄过了。
尚能在爱人的尸体旁面色如常地喝茶……
这还是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儿吗?
萧皇后只觉胸口一片彻骨的寒意,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帝王,这个自己的夫君。
感觉畏惧。
并非是臣子对君王的那种畏惧。
而是……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似人类的脏东西的那种夹杂着丝丝缕缕厌恶的,畏惧。
萧皇后一眼都不愿再多看,带着云媞,转身快步离去。
回到长春宫。
虽然这一局,云媞毫发无损,玉贵人莫名死了。
萧皇后只觉自己这不算是输。
可不知为何,她一颗心就是砰砰乱跳得厉害,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云媞见萧皇后脸色不好,转身为她端上一盏茶。
冒着香气的茶碗端到萧皇后跟前极近处,萧皇后才反应过来。
她瞳仁猛地一缩。
下意识一挥手。
“哗啦!”
茶盏带着一杯热茶,囫囵掉在地上。
摔了个粉碎。
茶香更多的逸散出来,萧皇后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云媞,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可烫到你了?本宫刚才一时分神,不是故意的。”
云媞早有防备,躲得很快。
热水一丁点儿都不曾溅在身上。
她含笑摇头:“母后,儿臣没事。只是,母后,您怎么了?”
“本宫自然也没事。”萧皇后胸口起伏了一下,移开眼睛,“现在,本宫不想喝茶。你拿开点。”
一向聪敏乖巧的云媞,这次却似听不懂话一般。
反而上前一步,满脸关切:“母后,您看着脸色不大好,可是刚才气到了?儿臣特意泡了养气凝神的白牡丹,还请母后多少喝些。”
说着,又要去端第二杯。
“本宫说了,不要!”
萧皇后声音不自觉地厉了些。
她也不知为何,明知道云媞不会害她,可心中就是抵受不住。
一点也不想喝什么茶!
见萧皇后反应这般激烈,云媞垂下眼,掩下眼底锋芒。
她垂下手,温和问道:“母后平时不是最喜白牡丹了吗,今日为何就是不喝呢?”
烦郁之感直接冲上心口。
萧皇后:“本宫不愿喝,怎么了……”
可下一刻。
皇后眼前清晰地出现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德昭帝面无表情,不,是满脸急切地,从他心爱的香贵人手里,接过一盏茶。
一饮而尽。
喝罢,才慢慢放下双手举着的茶碗。
脸上露出……
恍惚而幸福的笑容。
身处自己的长春宫中,忆起刚才那一幕,萧皇后惊觉得自己脊背上,满是冷汗。
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萧皇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三次,才开口:“本宫不是厌弃你,只是……刚才看到皇帝喝茶的样子,不知怎的,觉得心慌。”
她自己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香贵人那贱人,不会是要……弑君吧?”
云媞按了按额角,声音中有些无奈,“母后,那玉、香两位贵人,所有的,不过就是皇帝的宠爱。皇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皇后想想。
也是。
德昭帝若是真死在香贵人手里。不说旁的,就说自己这个皇后,也定会第一时间送那贱人下去陪葬。
岂能容她?
可若那不是毒……
难道那贱人给皇帝喝的,当真只是茶?普通的茶?
萧皇后只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她用大拇指和中指指尖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轻舒了口气,“罢了,是本宫想多……”
“母后,未必是您想多。”
云媞声音响起。
萧皇后一下子睁开双眼,“你什么意思?”
云媞从衣袖里的暗袋中,拿出半块茶盏的碎片。
萧皇后一愣。
这茶盏上的万寿不断头珐琅图案……
是那日,自己带着众大臣,去到德昭帝书房中,皇帝怒而摔杯,留下的半片残片。
没想到,竟是被云媞带回来了。
萧皇后:“你拿这东西做什么?快扔了……”
碎掉的残片,不吉利。
云媞轻叹了口气,“母后,这东西……儿臣未洗过,不若……我们叫太医给瞧一瞧。”
“瞧什么……”
“瞧皇帝为何这般痴迷……这小小一盏茶。”
萧皇后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反驳。
她记忆中,德昭帝根本不算爱茶之人。
可……
皇帝那痴迷的、饕足的眼神,如烙在心里一般,怎么都洗不掉。
萧皇后看了云媞一眼,“去把看着璎珞和那老太监的太医叫来,他医术了得又忠心,不会欺瞒本宫。”
片刻后。
太医颤巍巍地,双手接过云媞手中的残盏,凑在鼻边闻了闻,脸色渐沉。
他抬头:“请太子妃给老夫拿些温水来。”
云媞亲手递上乘水的杯盏。
老太医小心翼翼将温热的清水倒进半片残盏中,微微摇晃。
一股子奇异的香气冒出。
引人沉醉。
连萧皇后都忍不住多吸了两鼻子,皱眉,“这是什么?”
“是贡茶……”老太医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还混着……少量福寿膏。”
萧皇后猛地瞪大眼睛!
福寿膏的味道她本是闻过的,没想到方才居然没认出来。
“是混入了香气本就浓郁的贡茶里,才叫人难以察觉。”老太医叹息,“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萧皇后猛抬眼,看向那老太医:“若是日日这般服食……”
“不出一个月,这人……便再也离不开了。皇后娘娘,太子妃,可看到璎珞姑娘和贺公公的惨相?他二人不过半月一食,只是食用的时候长些,一旦断了,便能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老太医伸出堆叠着皱纹的手指,指了指那残盏,“若是按照这个吃法儿,日日都少量混入饮食之中,这人神智崩溃,也不过就在三个月之间吧。”
云媞只觉胸口一滞。
紧接着剧烈跳动。
太医的意思,不就是……
德昭帝,只有三个月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