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雷的豪言壮语并没有改变他所面临的现实状况,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还是要继续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适应正规乐团的排练、工作节奏。想要实现他的理想抱负,他还需要刻苦训练,去争取比赛的优胜。
而对于白玉林而言,聊一晚上的天,发一天的牢骚,都无法改变他目前的状态。在真正取得一些成绩之前,白玉林并不具备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和信心。
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所以,白玉林和张兆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回到了租住的房间里,狼狈不堪的洗漱入眠,还没有往日的从容自在。
有一点白玉林说对了,这个乐团里是真的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威胁,他们真正忌惮的是张兆雷。
看样子,是真的没有人认为白玉林会留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
尽管现在人心浮动,乐团也仍旧是按照着自己固有的模式运行着,没有因为一些人私底下的行动而发生变化。
在和魏琳聊天的时候,白玉林被无情的嘲笑了。
“你就管好你自己就得了,操心事那么多呢。人家这种单位不会因为某部分人的原因有什么变化,就算是领导层全没了,也不过是换一批人而已。”魏琳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这可不是私企,我知道你现在能看到的是这个乐团有自己的公司,但他既然进驻了国家大剧院,那就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了。我推荐你过去,不是让你管闲事的,你要珍惜这个机会,无论你的未来在哪,这段经历对你而言都无比珍贵!”
魏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虽然说是顺水推舟,有这个机会就让白玉林去了北京,但怎么说这也是卖出去了一个非常大的人情。就说不指望白玉林能有什么回报吧,也是希望白玉林能从此一飞冲天。
一个从小县城的半专业乐团出去的首席,是真的不值钱,不抓紧时间努力奋斗,反而去关注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对这宝贵机会的一种浪费,非常可耻!
魏琳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北京看看这个臭小子了,如果在这座大城市中迷失了的话,还能给他敲一敲警钟。
白玉林尚不知道自己这个电话改变了魏琳的行程,此刻的他正苦恼于乐团排练的事情。
这种事情本来是和白玉林没什么关系,只要按照乐团的安排进行下去就好,但最近各种声音越来越多,眼看着临近演出的日子,却始终没有进行过完整的彩排,这十分不正常。
而且严重影响到白玉林的个人训练计划。
“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这才是乐团训练的正常样子。”林沁坐在白玉林的琴房里,下巴放在椅子背上,懒懒的说道:“每个乐团的训练模式都不太一样,但一般不会成天在一起排曲子,而且一般每年都是有任务的……你之前不知道吗?”
白玉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是不知道。
其实这里也是魏琳疏忽了,这些东西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潜意识的忽略掉了。而在她那个半职业的乐团里,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排练计划这个概念的。
没有任何职业化乐团经历的白玉林,自然是不知道。
林沁扶额叹了口气,说道:“来让姐姐给你补补课吧!”
“乐团的演出计划是每年年初基本上就定下来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吧?”林沁看白玉林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我懂了,我就都和你说一下。”
“首先,乐团的演出计划每年年初基本上就定下来了,之后一些可能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有所改变。比如说场地问题、配合演出以及巡演,可能会增加,也有可能减少。”
白玉林没敢打岔去问一些他比较关注的信息,林沁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比如说今年年初,突然说每月一场的演出改成了两场,这就是和去年的演出计划有了不同,但这也不算是大的变化。要是接下来团里决定要去办巡演,那么可能会耽误巡演那个月里面的常规演出,时间冲突的话一般都会牺牲常规演出。”
白玉林能理解乐团的这种决定,因为在国内很少有乐团粉,专门买国际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出年票、季票的人还是太少了,国内的氛围确实和欧洲那边没法比。
西方古典音乐这玩意一听名字就是舶来品,而且这东西要不是占着‘舶来品’的名头,估计在国内混的都不如传统戏曲,人家那可是真有铁杆粉丝和固定的受众群体的。
林沁见白玉林听懂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开讲。
“这块理解了那就好说了,一年演出的场次年初就定下来了,那么训练计划自然也是年初就定下来了。因为去年团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今年团里的训练计划排得比较混乱。”
这块涉及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林沁虽然是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人,但毕竟不是音乐家而是搞行政的,对乐团里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不够多,犹豫了一下,没有就去年发生的事情展开细说。
“一般来说,每年乐团演出的曲目都是固定的,比如说一个月乐团有2场演出,一场演出涉及到3到4首曲子,那么一年就要排出足够的曲子。都是器乐组的首席带着自己组里的人去单独联系,等到了演出前夕再进行合练彩排。”
白玉林也不知道林沁说的对不对,但是感觉似乎是这样安排更合理。
“一年肯定是不能练一百多首曲子,所以这里就看乐团的积累了。”
林沁顿了一顿,白玉林赶紧给人家递过去一杯温水。
接过温水,林沁也不将就什么淑女形象,直接就“吨吨吨”的喝了个干净。
“懂事。”林沁称赞了一句之后,接着讲了起来,“一年一百多首曲子,是不是听着挺不合理的?实际上需要练习的肯定是没有这么多,能有个3、40首就很了不起了。”
白玉林耐心的听着,到现在为止,都是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还没有切入到主题中来。
“现在该说主题了。”林沁说得眉飞色舞,“弟弟啊,你说如果下半年乐团要出国巡演,5天演3场,那还有没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好好排练了?”
白玉林翻了个白眼,这玩意还用说?但是看林沁说得正起劲,他还是顺着说道:“那当然是没有了。”
“对嘛!”林沁一拍巴掌站了起来,做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说道:“聪明的弟弟同学,你再想想,是这种巡演重要,还是常规演出重要?还是国内的商演重要?”
白玉林不假思索的说道:“肯定是巡演啊,这种演出是打响牌子用的,常规的剧场演出也很重要,保基本盘嘛。至于说国内的商演……”
“哎呀,没什么不好说的。”林沁看白玉林欲言又止的,直接说道:“国内的商演没什么用,就是为了挣钱,你在这也2个多月了,你见到团里为了国内的商演去排练的吗?”
白玉林仔细的想了下,好像……还真没有!
“我和你说,就国内西方古典音乐的发展现状,咱们乐团能接到的商演,还真没有几个是专业的那种,没那么高的要求。如果再进一步……那是中国爱乐乐团的活,人家那是事业单位,咱们这说破大天也就是个私企,和人家那个肯定是没法比。”
“隔墙有耳啊,姐,议论这些事情总是不对的。”白玉林苦笑着纠正道:“中国爱乐接的商演,那也不赚钱啊。”
“咱不讨论那个。”林沁不耐烦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巡演的重要性这么高,演出时间这么紧凑,那么去巡演用的曲目一定是提前排好的。到时候可以直接上台就开始的那种。”
“我懂你的意思了,就是说一年中演出要用的曲目,年初就已经定下来,排练基本上都是各个器乐部的首席来带,到演出前夕再进行一次彩排是吗?”
“基本上是这样吧。”林沁民乐扣温水,说道:“补充一点,如果是突然加进来的演出……很可能临时增加排练的。”
白玉林表示理解。
接下来就是撵人环节了。
最近林沁那边很忙,人员变动也算是人事部门的大活了,她来白玉林这里实际上是偷懒,大晚上加班确实是比较闹腾。
在一声声“绝情啊!弟弟!”“卸磨杀驴啦!”“哼,狡兔死,走狗烹。”……的声音中,林沁还是被白玉林推了出去。
知道这些事情对于白玉林而言是一种帮助,但却无法解决他现在的问题。
已经被张兆雷抛弃了的白玉林,只能自己一个人练琴,练习的事乐谱中他表现得不太好的部分。但不在整首曲子中去排练,始终是感觉缺少了一些味道。
在魏琳的小交响乐团中,白玉林倒是经常这么练习演出曲目,但那是没办法,而且他当时也不用管其他人演奏得怎么样,那个首席现在看来也就是个挂名,他根本就没干那么多的活!
现在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这里特别强调各个声部之间的配合,对于乐曲结构表达的严谨性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像这样的单独训练,无论是自己练也好,小提琴组中的练习也好,总是让白玉林有一种心里不托底的感觉。
更不要说下场演出中,陈启仁的《源》本身就是非常考验乐队中各声部之间配合的一首曲子,它让每个声部都有一种陌生感,有一种和平时演奏曲目完全不同的割裂感和违和感。
而这个时候,柳燕是帮不上忙的,在白玉林看来北京唯一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也就是张兆雷了。
此刻的张兆雷,正在想办法去追张琳,他这也属于是直面内心了。
“追求三无少女的最好办法就是死缠烂打!”
晚上吃完饭,张兆雷撂下这句话,就把白玉林弃置在琴房里,自己跑去献殷勤了。
白玉林真的是十分羡慕张兆雷这种粗线条的感觉,或者说是坚定的感觉。在白玉林的认知里,张兆雷似乎是从来都没有纠结过,也从来都没有为了什么选择而困惑、苦恼过。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充满了渴望与幻想。
此刻的柳燕,正处于来到北京之后第一个迷茫期。
作为当代画家,这种事情其实挺常见的,就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了。
在知道白玉林马上就要开始下一场演出之后,柳燕没有和白玉林倾诉自己的迷茫,而是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心事隐藏,不去影响他。
但忽略并不代表不存在。
关于未来,柳燕始终是比白玉林要坚定得多,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此刻的迷茫,无关乎未来,就仅仅是因为最近的柳燕,除了练习绘画技巧之外,不知道应该画些什么。
在上海的画展成功了,在北京的画展不尽如人意,那么去了欧洲,就一定能突然开窍,绘画技巧一日千里?
不可能吧!
现在的柳燕,十分突然地有了一种紧迫感,这种紧迫感就是来自于北京画展的不尽如人意,与理想中的状态落差太大,让柳燕有些手足无措,失了方寸。
在北京还算是有些朋友的柳燕也是无法倾诉,没办法,她的那些朋友也都是绘画圈子里的人,那些人到现在还不能自己办画展呢,她和人家倾诉这些事情,人家只能感觉她在凡尔赛,完全无法共情。
柳燕其实就是迫切的想要进步而已,她感觉自己进步了,但是呈现出来的反馈却是退步了,这让柳燕感到迷茫。
其实柳燕懂的,绘画这个行当,不是说你画得好就一定会成功,这是个对灵感要求很高的职业,没有这个灵感,画出来的东西就会少了灵气,自然卖不出钱。
在床上摆烂的柳燕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来电显示赫然就是白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