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死后,对莎朵的暗恋,就变成一根扎在斯通头骨上的钢钉。
情至深处,被陈组长粗暴地打断了。
陈清野不屑地挑眉看他,嘲讽道,“你怎么一副情圣的口吻,不就是见色起意吗?你丫的说那么高尚做什么?要是第一次见面伦斯长得和女版安桂贤似的……哼哼,别说是和你吃一碗饭,就是给你做满汉全席,你能唠她到现在?”
斯通挠了挠头,无话可说。
“而且太肉麻了,你怎么跟个思春少女似的,男人嘛,坦坦荡荡的,爱她就要勇敢说出来;就算被拒了不合适,下一个会更乖。”陈清野拍了拍他的头,“你想听我和你分析一下女生的心理吗?”
“你单身人士还指导我谈恋爱……”
单身人士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思索了一会,陈清野迎风而立,面色肃杀,“对你来说,她在你生命里十几年的缺席足以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其实我觉得,她也没有变吧,还是像以前那样很善良很成熟,只是多了点新东西,因为我是怀旧的人,不喜欢改变。”
斯通低着头说道,眼神避开莎朵的胸部;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当然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梦中情人的胴体和亲热,浓情蜜意时,她会展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害羞?柔情?无论哪一种,应该都很美。
可是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见,竟然会是在实验室里,面对神往已久的她;最终,博士只握住了莎朵的手,悲哀地望着她。
她的脸非常白皙,睫毛很长,下面微睁着的眼睛,像古董店里的猫眼石般好看。
那双干涸之目,再也不会向他投来柔波似的目光。
“所以,她还是她,你爱曾经的她,必定也爱现在的她,这就是事实。”陈清野轻轻说道,“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我看过一句话,说‘每个男人所爱的女孩,在男人眼里都像一本读不懂的书。’斯通,男人在恋爱里切忌畏缩畏尾。”
陈清野忽然的话让斯通心里某个从未触及过的地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因为十几年没见,所以你不了解她,她就是一本你看不懂的书,越是往下翻页,就发现页数多得读不完,上面写的字你理解费劲;正是因为这本书你读不懂,所以你才更疑惑为什么这本天书要选择你;你和她相处是充满不确定的想法的。”
他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斯通沉默了一会,恹恹地开口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是啊,明明都十几年没见了,能再次和她成为朋友,我一直觉得这是我最幸运的事情,但也就是运气使然,只是运气而已,谁知道运气会不会又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呢?所以我才特别想和她在一起,觉得如果是夫妻的话,至少能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可是运气没有把她带走,是死亡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了啊;你一直犹豫不决,最后死神来替你做了这个决定。”陈清野似乎说得有点口干舌燥,走到边上喝了口水,看着杯里荡漾的水波,“你后悔吗?”
“……别说了……”
斯通捂住了眼睛,“我怀疑你不是来安慰我的,是专门来刺激我的吧?”
“你说的没错。”
“啊?”
“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你是这么窝囊废的人;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需要资格,只有有本事的人才配言爱’,说得好像球门有守门员就不能进球了一样。你喜欢一个女人,当然要想尽办法把她变成自己的,我要是你,哪怕用强也无所谓,我绝不会让属于我的玫瑰绽放在别人的胸怀。”
斯通听他这番颇为霸气的豪言壮语,实在忍不住吐槽说,“我的陈组长,你要知道你是什么家庭,我是什么家庭;你确定你那种霸王硬上弓适合普通人吗?”
“说的也是,差点把这茬忘了,不过没想到我借你的车也没能让她心神荡漾吗?伦斯竟是如此看轻物质之人。”
“服了…你好好说话……”斯通很不高兴地把手一甩,俯下身子借着目镜检查驱动核心安装的线路是否准确,“我不是窝囊,我只是能看清自己罢了,你想啊她很上进,我是很摆烂的人,在财富上也不能和她相配;我总不能只因为自己喜欢她,就按你那个样子…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难道你就愿意看自己喜欢的人在别人的花园里翩翩起舞?无论如何,我认为你至少应该说出来,你不说怎么会……”
陈清野的样子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被斯通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几乎是吼了起来,“你知道我到她的出租屋里去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后面还有满屋子花,一堆被丢在垃圾回收箱里的玫瑰花,和无数手写的求爱卡片;你知道我还看到了什么吗,军委方面专门写的表彰信,社区送来的锦旗和大小奖章,数不胜数;你知道她和我回忆起战场的生死攸关时,她脸上自豪的表情吗?我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水里的虾和海里的鱼,是没办法生活在一起的!”
更何况现在,对死去的人阐述生者的爱情,本就毫无意义;她就躺在这里,听这两个人絮絮叨叨,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好,你既然觉得没办法生活在一起,你觉得这是老天注定,那你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回忆,和我说你爱而不得?”
“算我求求你了,陈组长,陈大少爷,你让我安静一会好吗?我已经很努力装傻充愣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你们了,我的喜欢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就算我是个爱情的窝囊废又碍着你什么了?对,你清高,你胆子大,你了不起,但是你能不能别让我挖着心思回想起那些伤心事了?!”
莎朵无知无觉地躺在台上,保鲜液甚至因为他们说话而震荡出了一圈圈水波;斯通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看陈清野,气头过了,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希望你能高兴……”陈清野缓缓地把手按在斯通颤抖的肩膀上,“你是我的朋友,你喜欢谁,又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碍着我什么,而是你的一切和我有关系。”
“我对莎朵·伦斯没什么印象,尽管你口口声声说她对你多么重要,可是在我看来,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你,我的朋友,困在和一个女人的回忆里,而这个女人并不一定爱你,而且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陈清野声音都在发抖,“你懂我的意思吗?你以为我是专门来挖苦你的?我是盼着你好,她死了就死了,凭什么影响你的心情?凭什么影响你以后的人生?”
在短暂的愤怒爆发之后,理智回到斯通的脑海里,陈清野一直是那副无所谓的处世,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把自己的肠儿肚儿都倒出来开导别人,这倒是头一次,以前他都是冷嘲热讽来的。
陈大少爷家境好,人长得也不赖,纵使脾气差,长这么大他吃过最大的苦可能就是小时候被逼着吃不喜欢的姜葱蒜。
他能碰到的多半是阿谀奉承之辈,为了讨好他什么话都往外蹦,而他也惯于摆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给绞尽心思讨好他的人下绊子,既能满足他那具结实又虚荣的身体,也是闲暇之余的消遣;更重要的是,陈清野看他们被捉弄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笑之余又觉得可怜。
他的生母早逝,父亲常年处于消失状态,又可能是正所谓缺什么补什么,陈清野在无依无靠的童年开始,他相信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友情”。
“之前我去过现在仅存的一座佛寺,里面一个住持和我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几道关键的坎;但是只有在当下,你才会觉得坎难过,而一旦迈过去,曾经困扰你的只是组成你生命的一部分,仅此而已。”陈清野想了想,堪称语重心长地讲,“但是如果跨不过去,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和安桂贤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二的朋友,我当然希望看到你们幸福快乐……话我就说到这里,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聊起她了,你自己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