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黎雾拿在手里地的手机震动一下。
视频接通。
桑黎雾飞快将手机摆正，对准裴砚峥，手臂伸得又直又远，就差把手机怼到裴砚峥脸上了。
自己歪着脑袋，远远地躲在镜头后面。
裴砚峥终于偏头望过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欸（↗）？”
手机听筒中突然传出来声音，看不见手机画面，桑黎雾悄悄竖起了耳朵。
裴仓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内清晰的地传出来，“你那边儿怎么乌漆嘛黑的？”
裴砚峥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应声。
桑黎雾听见裴仓在那头小声嘟囔了声“人影怎么这么模糊，我老花镜呢”。
停顿了几秒，那边又传来声音，“喂？喂？干什么呢？”
裴砚峥依旧不肯张开他那张金贵的嘴。
桑黎雾心脏都被他这操作弄得提起来。
“裴砚峥？小裴？小砚？小峥？”裴仓情绪始终都算稳定，平静地问，“你人没了？”
桑黎雾：“………”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桑黎雾抿住唇，将笑意压下去，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伸出食指戳了戳裴砚峥的胳膊。
意思不言而喻，示意他快点说话。
裴砚峥终于出声，水波不兴地“嗯”了一声。
对面静了几秒。
裴仓哼声，非常不高兴，“还活着啊，打开灯，看你的糊影眼睛都看瞎了。”
“正开车呢。”裴砚峥懒洋洋应声，抬手打开顶部的照明。
亮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显得男人的眉眼更为深邃秾丽。
“开车你接什么电话啊。”裴仓似是对他这种开车接电话的行为不满意，声音都大了不少。
“不对啊。”裴仓又往镜头前凑了点，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画面，“你双手握着方向盘，哪来第三只手拿手机？”
“……”桑黎雾呼吸都变慢了，紧着心跳听裴砚峥的回答。
她紧张兮兮地抬起头，就对上裴砚峥若有所思瞧她的视线。
只一眼，桑黎雾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些不妙。
她脊背又往软皮座椅里缩了缩，手机镜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两下。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慵懒的声音。
“旁边有人。”
桑黎雾：“……”
果然，她就知道。
桑黎雾瘪了唇，窝在副驾驶，清凌凌的鹿眸晕着水雾，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他，含着嗔怨的，毫无威慑力。
裴砚峥车速放缓，龟速般行驶在最外侧车道。
他侧过头，越过手机对上她软得不成样子的眸底，喉结滚动。
皮肤饥渴症貌似又犯了。
手痒。
“谁？”
裴仓随口一问，又猛地想到之前裴砚峥提过的事情，音量提高了至少五分贝，“是不是我孙媳妇！”
“……”
桑黎雾手一抖，镜头跟着重重晃了下。
裴砚峥薄唇勾了勾，没说话，只喉间溢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哼笑。
裴仓也明显感觉到镜头的晃动，他眼睛瞬间亮起来，声音放柔几分，试探性地喊，“孙媳妇？”
听到电话那头跃跃欲试却轻声的试探。
桑黎雾眼睫轻颤，一直无意识绷紧的脊背生涩又缓慢地放松下来。
裴砚峥眼尾挑起一点肆意的弧度。
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没什么章法的胡乱地揉了几把桑黎雾的头顶。
顺手把小姑娘握在手里的手机抽出来，拿在自己手里，右手手背搭在方向盘上，镜头对着他自己。
桑黎雾愣了下，后知后觉手臂有些发酸，才反应过来他这举动是什么原因。
她舔舔唇，终于看清了男人手机屏幕的画面。
满屏只有一张脸。
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白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点银色，神采奕奕。
裴砚峥视线锁着她，话却是对着电话那头说的，“是我女朋友。”
听到回应，裴仓浑身气爽，满眼期待地能看见自己的孙媳妇，但这么长时间，手机屏幕里始终都是裴砚峥翘着唇角的侧脸。
他眼神中的激动明显降了几分，“你这镜头能不能转个方向，我并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裴砚峥收回落在桑黎雾身上的目光，丝毫不在意自己爷爷话里的嫌弃，语气里的宠溺和无奈却藏不住，“她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
裴仓语气失落地拖长，但仅一秒，他猛地从藤木摇椅上起身，伴随着手机画面的剧烈震动摇晃，传来一道似是恍然大悟的声音，“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看起来太严肃了，孙媳妇害怕了，我去找你奶奶。”
说完，他又提醒，“你奶奶安排了人在后花园听曲呢，别挂电话，我马上过去。”
裴砚峥墨色黑眸中漾出点笑意，“您慢点，别摔了。”
裴仓边疾走还顾得上回他的话，“放心，你爷爷我身体倍儿棒，能活到一百二。”
裴砚峥乐出声，“嗯，您说的对。”
趁裴仓去找老太太的时候，裴砚峥按了静音键。
他侧过头，目光无声地落在桑黎雾脸上，带着询问的。
桑黎雾的身体早在刚才裴砚峥和爷爷的对话中就彻底放松。
爷爷听起来好像还挺希望见到她的……
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一汪温的蜂蜜水中，暖呼呼的，但不会烫伤人。
这会儿，对上裴砚峥的眼神，桑黎雾心尖尖突然一颤，她舔舔嘴唇，回望着他，像是什么缩着壳里的小蜗牛，被引导着一点点从自己那沉重却脆弱的壳中探出头，露出自己的柔软。
“裴砚峥。”她声音很轻，“一会儿我和爷爷奶奶视频吧。”
裴砚峥唇角拉出漂亮的弧度，调调还是懒洋洋的，“好呀。”
——
裴仓火急火燎地疾步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到后花园。
后花园是环湖设计，在各个方位都修缮了小凉亭，各个亭子间通过小路连接。
中央最大的湖心亭聚了很多人，都是关蔓邀请来听曲的——毕竟京剧这东西在国外真的算稀有的。
裴仓喘着粗气在关蔓身旁唯一一个空位上坐下。
他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倒是关蔓视线一寸不移，不理他，心里还在气他背着她偷吃小蛋糕。
又不是年轻，都快七十岁的年纪了，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看见甜食还是走不动道，这次竟然敢背着她偷吃。
裴仓早已将这点小矛盾抛到脑后，伸手就要把手机递给关蔓。
视线却在触及手机画面的那一瞬愣住了。
因为屏幕里不再是裴砚峥那张早已经看腻的脸，而是一张白生生、乖巧漂亮的女娃娃的小脸。
是和当初裴砚峥给他们看过的电视中一样的脸蛋。
裴仓默默收回把手机递出去的手，镜头精准地对着自己，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
周围的人见他这副样子，心中的好奇更甚。
裴仓眯起眼睛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略显生涩地和对方打招呼，右手都跟着挥动，“你就是雾宝吧，我是爷爷。”
他话音落，关蔓的视线就朝着裴仓望过去。
雾宝这个称呼是在来裴砚峥家之前，楚嫣然给她取的，也只有楚嫣然会这样叫她。
后来，她和楚嫣然打电话被叶音听见，阿姨就开始这样叫她。
现在又多了个爷爷。
桑黎雾蜷了蜷指尖，身体很暖，说不清是车内空调暖风带来的温暖，还是心脏处由内向外迸发的暖意。
“爷爷好，我是桑黎雾。”
她唇边化开柔软的笑容，即便是坐在副驾驶上，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看得出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紧张。
裴砚峥单手把着方向盘，不动声色地捏她手心的软肉。
独属于少女清甜温软的嗓音通过听筒传出来，附和在此起彼伏的京曲唱腔中，关蔓耳朵一动。
“哎哎哎。”裴仓连应三声，嘴角都要扬到太阳穴，“你好你好。”
关蔓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把手机给自己，终于按捺不住身体本能的驱动。
飞速起身，绕到裴仓身后，硬生生挤进那小小的四方屏幕中。裴仓被她挤得只剩半张脸在镜头里。
关蔓眼睛亮灼灼地看着手机里的桑黎雾，十分激动，“真的是雾宝呀，我是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