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施县。
“大钟爷,赶集去啊?”
“哎!你小子,天天到处跑,不给你爹省省心,你这长大了怎么整?”
“我不就是先熟悉熟悉各家吗!”谢四摸着后脑勺憨笑着,“再说了,大钟爷你家之后有事儿,还得依靠我呢!”
“滚你丫的!”大钟爷抬起干巴巴的眼皮瞥了他一眼,“好了,你要点什么,我给你带!”
“还是大钟爷宠我!”谢四嘿嘿嘿的笑了,“就要糖糕吧!一个就行!”
“你要两个我还没钱呢!”大钟爷哼哼唧唧的挑着扁担走了,谢四冲他的后背挥手告别,也不管大钟爷是否能够看见。
回到破破烂烂的屋子,老爹谢大已经在啃馍馍了。看着姗姗来迟的谢四,他猛的拍了下桌子,给谢四吓的一哆嗦。
“哎哟老爹!吓死我了,我就是去逛逛…”
“你又去李寡妇家了对不对!那李寡妇有什么好看的!”谢大抽出腰间用来系裤子的捆绳,谢四瞳孔一缩,连连后退。
“别别别!我真没去!”谢四讲了半天,谢大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行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父子俩吃完饭,谢大心里明显装着事儿呢,谢四从小聪明伶俐,哪里会看不出来?
可谢大一直秉持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好多话谢四都不敢说,更不敢问,生怕就挨上一顿。
这样的气氛,最终还是在谢大的开口后破碎了。
“四儿,你也知道,你几个哥哥都早夭,这是我这辈子的痛…”
咋了咋了咋了这是!谢四感觉有点不对。
“我对不起你早去的娘,我心里痛啊…”
不是,老爹你喝酒了吗?
“所以我决定…把守村人之位传授与你!”
哇!我要当守村人…什么什么啊!
谢四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谢大,“爹,我不要你走!”
谢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支支吾吾的安慰着谢四,终于…还是趁着谢四睡觉的功夫,连夜消失了。
…
第二天一早,谢四看着空空如也的家里,非常迷茫。
就这样,谢四接替了老爹的位置。说实在的,他不知道守村人是干啥的,村民们也不清楚,但大家都很欢迎他来家里做客。而谢四也很懂事,他不去寡妇家,也从不看向哪家的女人。在他心里,他总是以为老爹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爱看李寡妇才走的。
许多年之后,谢四刚吃好饭,捂着肚子走回了家。
“嗝!”
谢四感觉李叔的手艺太好了,他那个婆娘压根配不上他的手艺。
“呜哇呜哇…呜哇…”
谢四路过一片村子里的荒地,就听到了很奇怪的叫声。这很像是王婶儿生孩子出来的声音,噢噢,是小婴儿的动静!
“这一片不是荒废的田吗?怎么会有小婴儿?糟了,别出问题吧!”谢四提起裤腿,扑通一下就下了田。
在月光下,田里的杂草透着幽幽的蓝光,此时谢四想起了刚刚酒桌上李叔说的恐怖故事…
“呜哇…呜哇…”
小婴儿的声音还在刺激他的耳朵,谢四终究是没有办法放着幼小的生命不管。他掏出防身的小刀,不停地割着近一人高的杂草,嘴里不停地骂着。
“踏马的,谁家没事儿肥了这片田啊?草长得这么高!”
“呜哇…呜哇…”
“好了好了,马上来了!别害怕!”谢四安慰着小婴儿的情绪,一点没考虑过小婴儿能不能听懂。
“在这儿!”
谢四看到小婴儿躺在一个竹篮子里,她正在呜哇呜哇的哭。小婴儿的身体被一层又一层的被褥盖住,只留了脑袋在外面。
“谁这么缺得!?”
谢四心疼的拎起竹篮,笨拙的安抚着小婴儿的情绪。
回到了家,谢四把小婴儿抱了起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哭泣了。可是孩子离了母亲,又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大概率是会哭的更大声的。
“咦?这是什么?”
谢四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抽出了放在婴儿身下的纸,上面写着:请让孩子喝掉那瓶牛奶,否则孩子会死!
“牛奶?”谢四赶紧在篮子里翻找起来,终于在某个夹层里,找到了一小瓶金色的流体。
“这是牛奶?这什么牛啊?这么厉害?金色的牛奶?”
谢四不敢不做,哪怕这瓶奶价值再高,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也远远不及一条鲜活的生命。
小婴儿在喝完了牛奶后,就不再哭闹,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四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小婴儿急匆匆的跑到镇子里的孤儿院去了。他没有经验,更没有母乳,养活不了孩子啊。
但这会儿太早了,孤儿院都没有人起床,谢四也不好大呼小叫的,只能坐在楼梯阶上。
等了好久,终于有人打开了门,可谢四不知怎么的,他却赶紧跑开了,也许是怕对方以为孩子是他偷来的。的确,他坐在门口的时候,想了太多太多的可能。
“奇怪了…谁把小婴儿丢在这儿!太坏了吧!”
孤儿院的院长蹲了下去,心疼的抱住竹篮,呼唤着小婴儿。见到小婴儿的脸色和唇色,她才放心下来。
一晃好几年,小婴儿已经五岁了。她在孤儿院很快乐,但她天生就很害羞,也很胆小,能聊得来的就只有两个。
院长妈妈给她取了一个谢轶韵的名字,谢这个姓,是一直给她寄钱的某个好心人的姓氏,这也算是对他的馈赠最好的报答。而轶韵,则是院长妈妈希望她以后能不再迷茫,不要像小的时候这样,来路不明。也希望她以后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亲人。
“是爸爸寄给我的糖糕吗!”小谢轶韵看着眼前一袋子糖糕,口水都留下来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位从没见过面的谢叔叔,就是自己的爸爸!
可好景不长,这位谢叔叔很久没有寄钱了,院长妈妈失去了额外的支持,她自己也是独树难支。虽然之前也有些做公益的,但大多就是意思一下,金额不大。这里的开销不小的,而且这里的租金也不低,她早晚外出打工,还得不停地去外面寻找可以做些公益的单位。但大多都没有效果,吃了不少闭门羹。
“爸爸他…没有音讯了吗…”
十四岁的谢轶韵问着院长妈妈,院长已经六十多了,身体也不大好,没法外出上班打工了。福利院的大家就一起帮着院长收收瓶子,纸箱子什么的,好拿去卖钱。可是某些人似乎见不得生活的区域内有这样的“小乞丐”,投诉的人不少。刚好又碰上美好县城的评选,了解到情况的主官当即带着人上门劝说,责令不允许再扰乱公共秩序。
院长也只是个普通人,她只能把谢四给的钱都交给谢轶韵,嘱咐她一定要找到谢先生,好好感谢他的大恩。
谢轶韵是不愿意离开院长妈妈和朋友们的,可院长妈妈不想让她留下,因为她知道,这里很快就要被拆了,她们即将无家可归。
谢轶韵看院长妈妈这么坚持,只好答应下来,带着谢叔叔给的十来万,来到了杭城。
这里的官府还是比较讲人情的,在遇到不少好心人帮助后,谢轶韵在这里入了学。可她的心里,还是总想着谢叔叔和院长妈妈。在每个假期,她都要回施县,拼了命的寻找着他们的下落。
可是人走茶凉,原来的福利院旧址也成了建筑废墟,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而从小到大的心脏病,也让她没法干重活儿,她只好更加省吃俭用,这样能富余一些钱,用来支撑自己往返的路费。
她在偶然之下,打听到了谢叔叔的住址。她来到了这个喧闹的村庄,里面的人们都很热情,特别是她感觉,有一家的姑娘她好眼熟,可是无论怎么回忆,都只有一点点的片段。
她在村里人的招待下,住进了原先谢四的破屋子里。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本就是石砖搭建的屋子,早已经长满苔,也结了许多蜘蛛网。谢轶韵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里收拾出来,作为她的落脚点。
“等等。”张文提出疑问,“谢轶韵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那么对于林子妗的那段记忆是…”
“如果把神力比作能量…那么这样的信仰之力,也是具有记忆的。也就是说,这团神力也在谢四的身上附着过一段时间,包含了小部分谢四的记忆。”
听着娅茜贝的解释,张文有点可惜,“原来如此,可惜了,我还真的以为谢轶韵和林子妗是发小呢。”
“主人你就是懒得感知吧!”娅茜贝嘟着嘴哼哼道。
“开着能力太吵了,啥声音都有。”张文扣扣耳朵,“好吧,你接着讲。”
“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她一路都没找到,直到今天。”
张文深吸了口气,谢四就这样消失了?连村里人都不知道?
“他们村子里的传言是,谢四在后山捡菜,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了。”
张文冷哼一声,这里面绝对有什么猫腻。只能过阵子去了施县,才能弄清楚了。
谢轶韵一离开张文的身旁,就会无比寒冷,,所以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张文。林子溪对此还是颇有微词的,谁叫她是正牌女友呢?可是看到谢轶韵这张可怜巴巴的小脸蛋,又想到她冷到发抖的那个样子,林子溪唉声叹气的,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
几天后,谢轶韵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张文便带着林子溪姐妹和谢轶韵出发前往施县。而听到他们要跑出去的沐晨妍,则是开始了自己撒娇的优势,不停地用着自己柔软的乳鸽磨蹭张文,搞的他没办法,只好说明情况,让她们互相认识了一下。在得知谢轶韵的经历之后,沐家姐妹表现的很是同情,对于张文的做法也很支持,并承诺会好好看家。
张文四人踏上了旅途,回到家乡的林子溪和林子衿就像飞向天空的鸟儿,变得格外活泼。在两位“向导”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坐上了回村的大巴。
她们村子距离车站并不远,满打满算坐上大巴回来,也就过了半个多钟头而已。
张文第一个走下了车,他呼吸到这里的空气,很明显充斥着炊烟和不同于其它农村的气味,这是独属于少数民族地区的感觉。不光是地理环境的不同,更多的还是生活气息,和少数民族文化的特别之处。
林子溪家。
“她爹,你那酒都拿出来了没有啊!?”
“拿了拿了别催了,你那菜做好了没啊?一会儿人都到了!”
“等你想起来,你可爱的俩女儿都得饿死!”
林父听了差点拍案而起,但很快的,他整开着酒,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小二那高亢的嗓音,“老爸老妈我们回来噜!”
二老迎了出去,入眼的还是自己最宝贝的小女儿,身后跟着他们最心疼的大女儿,再之后就是...
“恩人!”林父搓着自己宽厚粗糙的手掌,显得有些局促,张文面露无奈,他纠正道,“林叔叔好,林阿姨好。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正视我的身份,帮助你们是我分内的事...”
“这...”二老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他们总是下意识就把张文当成恩人了,就算大女儿隔三差五打电话来聊起张文,他们也总是称呼他为恩人,都快习惯了。
张文提溜着手上的几个箱子,“叔叔阿姨,这些都是我从很远的地方弄来的,都是好吃好喝的,放着咱们慢慢享用。哦,这儿还有酒,这是我专门从我几个好朋友那弄来的,我还没喝过呢,听着我要送给重要的人,他们专门帮我准备的。”
张文的话让林父林母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他们又是对张文嘘寒问暖,又是打听这一路是不是累着了,不停地给他又是递水又是搬椅子,搞得张文浑身不自在。
“哎呀爸妈,你们稍微消停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