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璟透过细密的雨丝望向他,眉目逐渐柔和下来。
他快走前,云暮璟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定,可到此时此刻,她反而安定下来。
“你来这里,没有当面跟他告别,会不会遗憾?”
和顺长公主坐在云暮璟的对面,她目视云暮璟透过掩开的窗户,望向不远处的军队,忍不住悄然问道。
云暮璟笑着摇头道,“皇上只是出趟远门,何来遗憾呢?皇上前时讲过,他不会让臣妾跟孩子等太久,臣妾信他。”
“何况...没见上的这面,能给皇上一种期待。”云暮璟道,“再见时的机会,也会额外的珍贵。”
“臣妾相信,皇上懂臣妾不同他告别的理由。”
和顺长公主听着,微微一怔。
她原本还在用桌前的糕点,闻言后,对手中吃到一半的糕点都没了心思,只悠悠地看着云暮璟。
不多时,和顺长公主忽的道,“你这几日偷偷绣那荷包,本宫瞧你偷偷藏了红豆进去,你想借这份相思情谊,给他生的勇气。”
无论今日出城后,在边境会发生何种情况,她相信墨寒诏都会因为云暮璟用尽办法活下来。
云暮璟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和顺长公主对上云暮璟的视线,眼底不由得染上一抹华光,“璟儿,你令本宫很是惊讶。”
“哦?”云暮璟挑眉道,“公主是惊讶在何处?”
“你的性子,远比寻常女子细腻坚强。”和顺长公主悠悠道,“还有...你对诏儿的感情。”
这话反倒是令云暮璟有些惊讶好奇起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和顺长公主。
“就在本宫昨夜,皇上私下来找过本宫。”和顺公主指尖叩击在下颚处,似笑非笑道,“皇上除了拜托本宫多多照顾你,还跟本宫讲了一些其他的。”
“他说,他最爱的皇后其实并不深爱他,曾经你靠近她,是看重皇家的权势。”和顺长公主道,“可纵然如此,他始终庆幸你能来到他的身边。”
“人这一辈子,能有个动心的人,已是极其幸运。”
“你给了他机会,他有许多时间来获得你的芳心,所以,他在想通后,不后悔也不怨你,只希望往后余生,能有机会走进你的心里。”
云暮璟一愣,随即垂落眼帘,没有答话。
“可在本宫看来,真正的不爱,是不会如此上心的。”和顺长公主勾唇道,“所以璟儿,在这朝夕相处当中,皇上走进你的心了吗?”
云暮璟眼睛轻轻一眨,她手肘撑着下颚,余光斜睨向窗外那道隽秀的身影,低低道,“大概...走进了吧。”
从何时开始呢?是他一次次相护之时,还是他后来处处的偏爱。
是她为了爬上高位自幼筹谋,精打细算,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累到极致时,他却愿为她撑一片天?
或者...是墨寒诏以最能打动她的天下许诺,云暮璟对这份许诺动了心。
但无论哪种,云暮璟都不能否认她确实对墨寒诏动了心。
“只是皇长姐,臣妾从低谷一步步爬上来,历经挫折。”云暮璟低低道,“臣妾的心,难以被拨动,哪怕他得到了,也很容易失去。”
“就算臣妾如今喜欢他,却不能保证未来永远喜欢他。”云暮璟道,“或许,臣妾只适合陪伴他。”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墨寒诏一直爱着她,可却不希望,墨寒诏一直盼着她能坚定的爱他,对她生出太强的执念。
“你倒是坦诚。”和顺长公主失笑道,“可璟儿,‘爱’这个字啊,不是对谁都可以,他认定了你,便是你。”
“你如今既已心中有他,那么本宫相信,皇上若是知晓此事,便不会轻易让自己从你心里再出去。”和顺长公主眉眼弯弯道,“倘若你们下次再见面,你不妨将心意再告知。”
“对你与他,可能都好呢?”
云暮璟心头突然通透起来,她对上和顺长公主的目光,冷不丁呼出一口气,悠悠道,“长公主提点的是。”
说罢,云暮璟唇角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
与此同时,城中那一片空旷的地上,墨寒诏仿佛能够感受到上方云暮璟的视线。
他墨眸微微偏移间,朝云暮璟所在的地方扫了眼,随即方才还泛着寒意的容颜上露出一点笑意。
这一刻,沈宿和赵子岳,甚至东梁的这批士兵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皇上刚刚,是在笑吗?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墨寒诏的面色便恢复如常。
只有离墨寒诏极近的沈宿发现,皇上墨眸时不时扫过腰间佩戴的月桂栀子绣花的荷包,每当看的时候,他眉目间的冷意消散,满是温柔。
沈宿方才顺着墨寒诏的视线,也瞧见不远处酒楼内的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一直看着皇上。
想到这里,沈宿脑海中一道娇俏可人的影子一闪而逝,眼底荡漾一抹复杂的情绪。
那次,他说要给妙春娘子找夫婿,后来也是千挑万选,在京中选了不少适龄男子制成手册,送到了安景堂。
不过后来听闻那册子直接被妙春娘子亲手给扔出来,后来,反倒妙春娘子派人送来许多婚嫁之物,祝他和未过门的江小姐辛福美满。
沈宿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他再上安景堂想找妙春娘子一问究竟,可却得知妙春娘子出远门,至今未归。
连安景堂的人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更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上次他跟妙春娘子见面,都已是三个多月前了。
沈宿抬起眼帘,视线在轻轻扫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渴望和期盼什么。
“走!”
直到墨寒诏翻身上马,摆摆手,下令车队出城,他才马上回过神,跟赵子岳一起带领兵马前进。
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墨寒诏在出城门的时候,余光瞥见旁边送行的德公公,那墨眸光晕带着几分幽深。
德公公明白墨寒诏的意思,朝墨寒诏重重点头。
皇上已下令,由皇后娘娘暂代朝政,和顺长公主辅佐,如今水国太子也暂住皇宫,可帮助皇后娘娘。
他也会竭尽全力,不让皇上担忧京中状况和皇后娘娘的安危。
直到这京城中重新安静下来,云暮璟的视线还停留在原地,久久未能收回。
雨丝渐渐细密起来,砸在地上是“沙沙—”的响声,混杂着水雾弥漫飘散。
最近秋雨连绵,雨是无法避免的,而且还得下好几天,可出兵的日子,便不可轻易更改。
何况,钦天监也说今儿是出兵的好日子。
所以哪怕有些小雨,也阻拦不了他们的步伐。
就在云暮璟沉思间,一只小手将一碗安胎药放在她跟前。
云暮璟顺着视线抬眸望去时,瞧见郦妙春正立于她身侧。
郦妙春轻声道,“主子,这是我新给你配的安胎药方子,快些饮下吧。”
云暮璟看了郦妙春一会儿,抬手拿起安胎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放回原处。
紧接着,她朝郦妙春叹口气,意有所指道,“三个多月都躲着他,眼下沈大人去了边关,此后更是难见面,不去送送吗?”
虽然郦妙春什么都没有跟她讲,但云暮璟能够感觉到,郦妙春对沈宿,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墨寒诏对云暮璟情根深种,她不见墨寒诏,是为了给墨寒诏一份期待和牵挂。
可沈宿跟郦妙春之间,尚且还隔着一些距离,若是这么分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之间最后的那份牵扯也会渐渐淡却。
此言一出,郦妙春原本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波动之色,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原状。
“强扭的瓜不甜。”郦妙春笑笑道,“他已有未婚妻,我若是打扰,岂非成了横刀夺爱的?”
和顺长公主看看郦妙春,再听着云暮璟的话,忍不住挑眉道,“你们莫不是在讲沈大人和江府的小姐?”
云暮璟闻言,顿时朝和顺长公主问道,“公主也有所耳闻?”
“那江府小姐早有心仪之人,一直在想方设法跟沈府退婚,只是江夫人不允。”和顺长公主瞧着郦妙春道,“还有沈府那边,沈大人压根就没见过江小姐。”
“他只知道江小姐是他的未婚妻,母亲跟江夫人是闺中好友,但本人却这桩婚事不在意。”和顺长公主道,“于沈大人来说,娶不娶江小姐都无所谓。”
“江小姐若是有本事退婚,那他欣然接受,若是没本事,他也便娶了,至于感情,那更是没有半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