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即便她已经长大成人,可大到在哪上班,与谁结婚恋爱,小到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老母亲依旧要管着,如一双无形的眼睛,时时刻刻死死地盯着她,让她片刻不得歇。
她自幼外出打拼,别说来个人管她,就连关心她的都没有,本不该有这种束缚感,可偏生在此时此刻,她产生了,而一同产生的,还有浓浓的疲惫与厌烦。
好似上演了无数次,而她又拒绝了无数次……
她不明白,她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听到妈妈热情相邀,她打心底是欢喜的。
“好啊!”她欢快地回应着,张开双臂扑向大树,紧紧地抱着她粗壮的树干。
植物是没有温度的,可这个拥抱却让西溪感到无比地温暖。
大树显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后背,带着浓浓的慈爱与温柔。
“妈妈好想你,你再也别离开妈妈,好不好?”大树说着,似乎有些哽咽。
西溪疑惑地歪着头,“妈妈,你在哪?除了梦中,我还能去哪里找到你?”
她想到,这是她的梦境,既是梦,那真实的大树又在哪里?
大树沉默了,许久她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孩子,你果然都忘了,若是曾经的你,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西溪:“!!!”遭了,要暴露了吗?现实中,暴露于魔兽面前,意识中,也将暴露于大树面前?
大树并没有意外,只是有些哀伤地继续道:“怎么会有孩子不知道妈妈在哪,不知道家在哪?我的孩子,我最爱的孩子,你好狠的心,为了离开我,竟如此绝情,将这一切……都切割得干干净净!”
她能感受到大树强烈的悲伤,但她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徒劳地抚摸着对方的树干,试图施以安慰。
突然,大树将她托起,迫使她站得高高地,从原本的仰望化作了平视。
却听她继续道:“可就算你轮回千世、万世,你始终都是我的孩子啊,你我血脉相连,这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
西溪眨了眨眼,心说莫不是大树想开了?不论前世今生,都打算认下她?如此,她没有丧女,而她也不再是孤儿。
只是,她的下一句,却把西溪吓得不轻。
“孩子,莫要再管俗世种种,回到妈妈身边来,回到曾经只有你我的日子,岂不快活?”
“什……什么意思?我的兽夫们呢?我的孩子们呢?”他们不也是俗世种种吗?难不成都要割舍掉?只与你这个……这个才见了三次面的大树一起过活?怎么过活?这样的生活又如何能够快活?
“不要了!不要了!”大树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地呵斥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贪恋这些俗物?”
西溪愕然,她的兽夫和孩子,怎么能是俗物,这都是她幸福快乐的源泉啊!
但她还是想跟大树好好讲道理,“妈妈,您生养了我,所以想要我陪在您身边,这无可厚非,可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兽夫有孩子,他们同样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您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罔顾我的情感需求啊!更何况,我的兽夫,我的孩子们,他们也需要我,若我离开他们陪在您的身边,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他们不过是俗物!俗物!你怎可将这等俗物与我相提并论?”大树变得异常暴怒。
西溪皱着眉头,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
两世为人,她所接受的教育,所接受的价值观,虽倡导孝道,但也从未有长辈如此理直气壮地让晚辈抛妻弃子!
不,不仅是抛妻弃子这么简单,而是将她自己与她的兽夫子女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不同的等级,进而大义炳然地斥责她的兽夫子女都是俗物,是可以随时抛弃东西。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已经足够令她意外
可令她更意外的是,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
怎么说呢?颇有些倒反天罡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大树冷静了些,但说出的话依旧冰冷,“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从今往后再也别跟这些俗物有任何牵扯!”
西溪缩着手,拒绝了对方伸过来的枝条,一脸戒备地问:“前辈想将我带去哪里?”
“前辈?”大树似乎十分伤心,“如今,为着那些俗物,你连妈妈都不认了吗?”
西溪摇了摇头,“并非我不认,实在是……认不得了!”
她叹了口气,“正如你所猜到的,如今的我生于南大陆硕鼠部落,兽形是一只矮化仓鼠,并非你口中的孩子。更何况……”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更何况,我没有任何关于你我的记忆,有的只有我幼年在硕鼠部落的成长记忆,所以真要说,谁是我的母亲,恐怕是我那同是仓鼠的妈妈!”
“很抱歉,我不是您的孩子,也不知道您的孩子在哪,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只是因为……我的妈妈在我刚出生不久就逝世了,我幼年丧母缺乏母爱,您的呼唤让我感到温暖,但也仅此而已。”
“但您若想以此为由,驱使我做些我不愿的事,那这虚无的母女情,不要也罢。”
她自诩一番话慷慨激昂,不容置疑,可大树却笑得花枝招展,连托举她的枝干都跟着摇曳起来。
抖啊抖地,险些将她给抖了下去。
西溪皱了皱眉,她不理解,为何对方会有此反应,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更何况,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大树笑了很久很久,久到西溪站得腿都麻了,人也被她颠得头晕,久到西溪的情绪,从疑惑到烦躁,再到紧张,最后竟又归于平静,仿若看热闹般,看着对方发疯,无措也无奈。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笑着笑着,大树终于停下来了,嘴里却还在念叨着,到底有多好笑。
索性站也站累了,西溪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她倒要看看,这样一棵大树,这样一棵时不时就窜进她梦境里的大树,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