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凝血,沉甸甸地倾洒而下,将渔阳城头那面被战火反复肆虐、千疮百孔的战旗,狠狠洇染成触目惊心的暗赤之色。
日光仿若被浓稠的鲜血浸泡过,沉甸甸地洒落,每一寸光线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沉重与悲怆,肆意弥漫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大地之上。
张铮拖着沉重踉跄的步伐,每一步都似拖着千斤重担。他手中剑鞘用力挑开黏附在垛口、令人作呕的人体碎肉,动作机械而麻木。
他身上那件锁子甲,早已与伤口处结的痂死死粘连,每艰难地呼吸一次,都仿若吸入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浓烈血腥气,呛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面容憔悴枯槁,干裂的嘴唇渗着丝丝缕缕的血迹,那是连日厮杀与极度缺水留下的残酷折磨痕迹,可他的眼神却如寒星般坚毅,毫无退缩之意。
极目远眺,城外十里连营,袅袅炊烟如鬼魅般缓缓升腾。那些叛军竟在残忍烹煮战马,只为勉强缓解饥饿,这已然是张纯围城的第三十七天。
攻守双方都已被折磨得油尽灯枯,陷入绝境的泥沼无法自拔。城墙马道被浓稠的血水浸得滑腻不堪,人踩在上面,每一步都艰难且危险,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无尽深渊。
叛军将一具具尸体堆积在城下,权当作进攻张铮的路障。那些尸体尚未完全僵硬,时不时还会微微抽搐一下,好似冤魂在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中挣扎,又像是在向这惨无人道的战争发出绝望而无声的控诉。
张铮的目光中满是悲戚与坚毅,他清楚记得,一个月前,他带着两万多兵马攻占了渔阳,可如今,能勉强举起盾牌、继续战斗的,已不足三千人,其中半数还是伤兵。
他缓缓弯腰,动作仿佛凝固的老钟,迟缓而沉重,捡起半截箭杆。箭头处,沾着青黑色的黏液,只一眼,他便知晓,叛军开始在箭簇上抹毒了。
就在昨日,西城头有三个中箭的士兵,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流出的脓水竟引来了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嘈杂的声音,更添几分恐怖与绝望的氛围。
“大人!东门铰链断了!”浑身浴血的高虎,连滚带爬地从阶梯滚落下来,左肩赫然插着三支弩箭,箭尾的翎毛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凛冽的北风折断。高虎身材魁梧壮硕,平日里威风凛凛,犹如战神下凡,如今却也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变得狼狈不堪,满身血污。他的脸上分不清是自己的鲜血还是敌人的残血,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张铮闻言,神色瞬间一凛,如临大敌,立刻望向东北角楼。只见那里原本悬挂着的千斤闸,此刻歪斜着卡在门洞,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几十个叛军正齐心协力,喊着令人胆寒的号子,用裹着铁皮的巨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闸门底部。每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都震得城墙簌簌落土,好似这座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城池随时都会崩塌,化为一片废墟。
三天前,守军就已耗尽了最后的热油,如今,就连门轴润滑用的脂膏,都被刮下来当作伤药了,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绝境。
“泼火油!”张铮拼尽全力,从干涩的喉咙中吼出这一声,然而吼声却如石子投入深潭,瞬间被淹没在嘈杂的战场喧嚣中。
这一吼,还牵动了肋下的箭伤,结痂的创口瞬间又渗出了新鲜的血珠,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铠甲缝隙,蜿蜒而下,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五个士兵战战兢兢、颤抖着抬起最后两罐猛火油,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身处绝境之人,他们竟被城下射来的火箭精准击中。
燃烧的粘稠液体四溅开来,如恶魔的触手,反而浇在了守军自己头上。刹那间,两个火人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坠入护城河中,炸起一朵朵猩红的水花,仿佛是死亡之花在绝望的深渊中肆意绽放。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际,闸门缝隙里突然刺进十几把寒光闪烁的环首刀,刀刃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快速地伸缩着,散发着致命的寒意。
最前排的守军躲避不及,膝盖被利刃刺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就被门缝外伸进来的铁钩,死死勾住锁骨,硬生生地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刺痛着每一个守军的心。
张铮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眼神仿若寒夜中燃烧的烈火,透着无畏与坚定。他猛地扯下披风,动作干脆利落,迅速缠住手掌,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摇摇欲坠的闸门。
他的战靴重重地踩在滚烫的血泊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在奏响一曲悲壮的战歌,每一声都敲击着人们的灵魂深处。高虎和十八卫还有一些士兵紧紧跟随其后,他们眼神坚定,用自己的肩膀,拼死抵住生铁门栓,那瘦弱却又坚毅的身躯,仿若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
叛军的刀锋无情地割开最前排士兵的脖颈,温热的热血喷溅而出,洒在闸门上,竟奇迹般地暂时凝固了那滑腻的血垢,为守军争取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喘息机会。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这时,城外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号角声,划破了战场的喧嚣,如同一把利刃直插人心。
叛军阵中,缓缓推出十架五丈高的井阑,那包铁的木塔顶部,架着威力巨大的辽东重弩。这种重弩,原本是边军用来对付匈奴骑兵的大杀器,如今却对准了渔阳城的守军,泛着冰冷的杀意。
“举盾!”张铮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可他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箭雨破空的呼啸声中,如同蝼蚁的鸣叫般微不足道。只见铁箭如闪电般射来,瞬间贯穿了两个守军的藤盾,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像钉蚂蚱一般,死死钉在了谯楼木墙上。
紧接着,西南角楼的望台轰然倒塌,那可是全城的制高点啊!三个了望手,瞬间被埋在了瓦砾之下,他们伸出的手掌,还在神经性地抽搐着,仿佛在向世界诉说着他们的不甘与绝望,那挣扎的手掌,像是在黑暗中寻求一丝光明的希望。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暮色如墨,缓缓降临,叛军终于鸣金收兵。
张纯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大帐,满脸怒容,一把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酒水溅湿了周围的地图。“一群废物!一座小小的渔阳城,攻了这么久都拿不下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
副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身体微微颤抖着。“将军息怒,那张铮确实难缠,城中守军也拼死抵抗……”
“住口!”张纯暴喝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些借口!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还攻不下城,你们统统提头来见!”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物件都跟着震动起来。
这时,公孙瓒慢悠悠地走进大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张将军,何必如此动怒?。”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纯看到公孙瓒,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中仍带着不满,没好气地说:“公孙将军,你来了,你是没看到我这些手下有多窝囊。这么多天了,居然没能渔阳,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自己都得折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烦躁地来回踱步。
公孙瓒走到地图前,瞥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攻城部署,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依我看,你的战术太过死板。一味地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他双手抱胸,眼神中透着一丝傲慢。
张纯皱了皱眉头,脸上满是怀疑:“那公孙将军有何高见?”他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公孙瓒。
公孙瓒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比划着说道:“我们可以分兵佯攻,分散守军的注意力,再派一支精锐部队从侧翼突袭,或许能找到突破口。”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张纯沉思片刻,微微点头,神色依旧凝重:“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若此计不成,公孙将军可别置身事外。”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公孙瓒大笑,笑声在大帐中回荡:“张将军放心,我既然与你联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事成之后,答应我的条件希望能够兑现。”他笑得张狂,眼神中满是贪婪。
张纯脸色一变,内心一阵纠结,权衡之下,还是咬咬牙答应了:“好,就依公孙将军所言。”他一脸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后,商定了新的攻城计划,气氛却依旧有些微妙。
张铮疲惫不堪,瘫坐在藏兵洞里,满心疮痍,身心俱疲。他静静地听着墙体内部传来的诡异闷响,心中清楚,这是张纯想出的新诡计:白天用冲车疯狂撞击城墙,试图强行突破;夜间则派死士偷偷挖掘地道,企图从地下突袭,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前天,南墙根突然塌陷了三丈,幸亏他提前在那里埋设了铁蒺藜网,那些从地洞钻出的叛军先锋,刚一露头,就被锋利的倒刺扎穿了咽喉,血溅当场,那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高虎小心翼翼地捧来半碗粟米粥,粥里漂浮着几片枯黄干瘪的野菜,米粒之间,还混杂着半片指甲,看着就让人难以下咽,仿若这碗粥也承载着战争的苦难。“大人,这么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支持不住了。”高虎沉声道。
却也透着无尽的无奈。“张纯在护城河外架起了肉铺,说……说每颗首级能换三斤盐。”张铮听闻,怒目圆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猛地捏碎陶碗,碎瓷片深深扎进掌心,鲜血直流,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心中只有无尽的愤怒与悲凉,那愤怒如火山喷发,悲凉如寒夜冰霜。
“王八蛋,走这瞧,等公与和子山的援军一到,就和他们算总账”,张铮咬着牙说道。
子时的梆子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夜的死寂,惊醒了浅眠中的张铮。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动作敏捷却又带着几分疲惫,冲到北城墙。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点:叛军竟趁着月光,在填埋壕沟,而且,他们用的不是沙包,而是尸体重伤兵!数百名重伤兵,他们绝望的惨叫,与泥土倾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恐怖交响,声声刺痛人心。
其中,有个伤兵,紧紧抓住边缘,试图爬出壕沟,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可张纯的骑兵却毫不留情,立刻纵马踏碎了他的手指,当最后一锹土无情地掩住这片活人坟场时,叛军阵中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紧接着,二十架改良云梯同时搭上城头。
这些梯子顶部,包着浸湿的牛皮,守军射出的火箭,落在上面,只能留下一片片焦黑的印记,根本无法阻止叛军的进攻。“上狼牙拍!”张铮声嘶力竭地喊道,此时他的嗓子,早已咳出血丝,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仿若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声响。士兵们齐声喊着号子,拼尽全力抬起包铁巨木。布满倒刺的拍杆,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下。
三架云梯应声断裂,可更多的叛军,依旧顶着密集的箭雨,不顾一切地攀上城垛。其中,有个满脸刺青的悍卒,甚至凶狠地咬住了守军的耳朵,场面血腥至极,仿佛是人间炼狱的真实写照。
寅时三刻,敌人终于突破了西南城墙。张铮带着高虎还有十八卫,和四百名士兵,英勇杀敌。
晨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乌云,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张铮他们有一次打退敌人,看着伤兵们,他们强忍着伤痛,蜂拥杀敌。
这些伤兵,有的断了手臂,有的少了腿脚,却依然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决绝,为了守护这座城,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必胜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