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旭?”定睛一看后,余朔不由得一愣,随即感到一阵不解,他立马问道:“怎会是你?你来做什么?”
“少主寒症缠身”,晏竹面无表情,淡声道:“请余少主前去看看。”
“我们入住十二屿时,我家妹妹已为他看过了”,余朔的手仍扶在门上,敷衍地回道:“他这是伤了根,需要仔细调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见好。”
说完,余朔就准备关门,可就在他关门的那一瞬,“砰”一声响,晏竹竟抬手又将门抵住,木讷的重复了一遍:“请余少主前去看看。”
余朔:“………”
身为外客的他,确实不该拒绝晏竹的要求,但一想到自家父亲的死,多少与他们有点关系,所以他心中有千万个不愿。
但晏竹如此态度,他也无可奈何,僵持不下,最后他还是随晏竹走了一趟。
来到玄霄,抵达至晏海的寝殿,推门而入,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极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这使得余朔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当他看见躺在床榻上,虚弱至极的晏海时,仍旧觉得他不过是体虚的缘故。他甚至在落座在床榻边时,都已经想好了一会儿把完脉后,要用什么理由来敷衍他们。
可当指尖落在微凉的手腕上时,感受到的状况却使得他不由得一愣,双眸微微睁大。而晏海也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像是没料到来者会是余朔,尽管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眸中却仍有一丝惊讶。
“余少主”,晏海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与外人的肌肤相触,这使得他下意识的收回了手,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不是你让晏竹来找我”,余朔比他还要感到不解,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又反问道:“让我来给你看看吗?”
“………”,晏海蹙了蹙眉,没有做声。
“怎么?”见他如此,余朔忍不住回头看向晏竹,不解的问道:“不是吗?”
晏竹:“………”
“那依你之见”,没料到他会去找余朔,他也深知晏竹不会回答他任何,所以晏海又问道:“我如今状况如何?”
“想必大少主已然心中有数”,话不必说满,余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亦不用我再阐述一遍。”
虽说从前余鸢为他把脉时,多少有些敷衍,但具体的状况其实也大差不差,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才短短不过几月的时间里,他的病况居然就加重了这么多。
“是,我是心中有数”,心在那一刻彻底死透,眉头一蹙,晏海又不甘心的追问道:“难道,就真的别无他法了吗?我就只能……只能等死?”
见他如此,余朔莫名的感到一丝酸楚,虽说两人不熟,而他更是害死自己父亲,外加毁了整个桃都的罪魁祸首。
可即便如此,他到最后却仍旧难逃一死,余朔无法描述那种感受,像是觉得他非常可怜,又非常可悲。
因为晏南坤为了他,几乎毁了半个修真界,桃都被毁,宗主身亡,云中观重创,周边的城镇无一幸免,外加搭上了半个无师之巅,还有宗主夫人。
可到最后,他这位儿子仍旧无力挽回。
余朔甚至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与他,到底谁更惨一些。
其实仔细想想,他不应该把怨气都怪在他们身上,当初在空青司,晏听与晏海的所作所为,他不该忘记才是。
晏听几次舍命救余鸢,而晏海也坚持不懈到了最后,所以对着他们,他更不该带任何旁的恩怨。
“恕我直言”,余朔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对他解释道:“以你如今的状况,就算是我爹在世,也很难挽救。我待会儿写几味药材,你按着方子去抓药,若服下这些之后,你的状况仍旧没有改变的话,那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没料到他会来,更没料到他会帮自己,尤其是自己曾还在空青司给过他一拳,听说他那张肿起的脸,养了小半个月才勉强消下去。
且自己自那之后到现在,都一直没跟他道过歉,甚至在避无可避的交谈中,都在尽力避开。
“多谢”,可如今面对着他的相助,晏海却不得不软下态度,他格外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上次的事……抱歉,是我冲动了。”
“没,没事”,余朔在那一瞬慌了神,心中好不容易放下的怨恨,如今被他一句道歉,竟扭曲成了愧疚,他喃喃道:“我们也有问题,当初是我不该擅自跑出去……”
要不是他急攻心切,为了追上黑衣人而擅自冲了出去,晏听也不会受伤,而晏海更加不会生这么大气。
且听余鸢说,晏海当时为了救晏听,甚至不惜动用了控温术,整件事完全无法深究,也无法细思。得过且过,点到为止便也罢了。
“空青司的事主要也是因为我”,眼帘微颤,不爱服软的晏海,难得软言细语的对他解释道:“若不是为了我的命,我爹定然不会着周云之的道,一直欠你们一句道歉,真的……对不起。但是你放心,十二屿一定会尽快重建十二屿,让你们能尽早回家。”
许是难得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也许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有些话再不说的话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如今的他没什么好忌讳的,也没那么多矫情的情绪好坚持的了。
“别说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他说酸了鼻子,余朔微仰起头,努力正了正神色,随后才回过头看向他,说道:“总之,我会倾尽我所能去帮你,剩下的,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晏海无能为力的颔了颔首,应道:“好。”
“还,还有一事”,眼看着余朔起身正准备回去,晏海赶忙又叫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关于我的病况,还,还请……”
“知道了”,余朔感同身受的蹙起了眉头,他温声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云鬟。”
在后来的日子里,晏竹瞒着所有人,频繁外出到处去给晏海找药材,从余朔所给的药方来看,算是下了血本。
若换做是从前的晏海,定然会以为他是在刁难自己,毕竟这里面的药材说难听点,没有一味是省油的灯。
可如今他深知余朔是真心在努力救治自己,但这些药材的刁难程度,已经到了连他自己看一眼都想放弃的程度。
所以他在见到药方之后,便对晏竹说:“算了,不治了。”
晏竹惯性不会做声,他默默的为晏海找齐了所有药材,他们瞒下了所有人,在背地里与即将到来的死亡,殊死拼搏。
入冬后,临近除夕时,无师之巅传来噩耗,沈承运因病故去,无师之巅换主了。
可令谁都没想到的是,继承了宗主之位的,居然是失踪数月的沈钰。而外界对此议论纷纷,甚至可以说是炸开了锅。
甚至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对于沈钰继位这件事,无师之巅中居然还有一小部分先生与门生表示支持,且甚至听说,沈钰习修斜魔歪道,已成了事实,如今整个无师之巅混乱一片,完全无人知晓内部状况。
“你看看你看看”,人还没进来,就听见外头晏涛鄙夷的声音,知道晏听已经外出了,所以他便直接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我就说这沈月尘不是什么好东西。”
寝殿内的余朔正在桌案前帮晏海把脉呢,闻言赶紧收回了手,而晏海亦是如此。
“出事了吧?”,当他看见晏海身旁坐着的余朔时,蓦地睁大了眼眸,震惊道:“余少主!?”
“二少主怎么这副表情?”余朔故作镇定的看着他,问道:“见到我很意外吗?”
“有点,不过这也省事了”,晏涛来到他们身边从容落座,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嬉皮笑脸道:“省的我一会儿再单独找你一趟。”
“那既然今日你与我已经有过偶遇了”,余朔带着笑瞥了他一眼,说道:“那明日可就别来敲我房门了。”
“那不能”,晏涛摆了摆手,笑嘻嘻道:“明日轮到余鸢了。”
“你这臭小子”,晏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去敲人姑娘房门做什么,传出去毁了人家名声。”
“害,我与她是兄弟之情”,晏涛不以为然,又说道:“清白的很!”
“行了行了”,晏海懒得跟他胡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来此,可是有什么新消息了?”
“有,还真有”,晏涛颔了颔首,故作神秘的说道:“听闻这沈月尘与沈涧渂已经决裂,他会继承宗主之位,全是因为一己之私而谋权篡位,如今沈涧渂已经投靠了无尘之境,找寒若曦哭鼻子去了哈哈哈哈。”
“我虽与其接触不多”,闻言余朔忍不住蹙起眉头,对晏涛说道:“但在围剿那日与大公子相见,他为人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会做出此种事之人。”
“害!那都是假的”,晏涛摆了摆手,满脸鄙夷的解释道:“当初沈涧渂在众人面前不也唯唯诺诺,忍辱负重?可那日我携逮捕令去捉拿沈钰时,你是没瞧见他那副嘴脸,好家伙,跟个疯狗似的,恨不得冲上来咬死我!”
“但我听说”,余朔随即又提出了心中的疑点,问道:“当时他们在争论继位之事时,派中有不少先生支持沈钰,可这是为何?”
也不是要帮沈钰说话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其中的矛盾太多,这使得他心中不知该向着谁好,毕竟沈钰与沈骏,看上去品行都挺好。
“这就得牵扯到他们之前的往事了”,此事不算秘密,所以晏涛多少也知道一些,他解释道:“听闻这无师之巅传位只传沈氏一脉,且只传嫡长。所以当初沈承恩,也就是沈月尘之父,沈承运的大哥,便理所当然的继位了,可这不后来出了事嘛。但据我所知,当时沈承恩遇刺时,沈月尘都有三岁了,可沈承恩居然把宗主之位传给了非嫡长的沈承运,而后也因为这件事,无师之巅发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内乱……这事你应该也知道啊。”
虽说后来内乱彻底平息,但无师之巅内,仍旧有不少古板的先生,亦或是支持沈承恩的人存在,秉承着祖训不能忘,代代相传的原则,他们虽一直隐忍不发,可事情一旦出现了转机,他们便会一窝蜂的发作。
“是有听闻”,余朔若有所思的颔了颔首,说道:“不过当时只知内乱,而不知其缘由。”
毕竟内乱属于是自家的私事,所以此事当时并没有传遍修真界,这具体的缘由也就十二屿,无尘之境那几个大派所知道罢了。
“那爹是什么态度?”比起无师之巅的动乱,他更害怕晏听会去找他,可如今余朔在此,他又不方便明着问,所以便指望着晏涛能知晓他心中所思,他不动声色的递过去一个眼神,问道:“可是要派人前去捉拿沈钰?”
“暂时还没态度”,好在晏涛听懂了,他立马回应道:“且他习修邪道已是事实,那日这位谋权篡位的沈宗主,可是凭一己之力血洗了整个无尽门。要捉拿他,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听到此处,晏海才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只怕这沈涧渂如今该是懊悔不已”,晏涛满脸神气,百无聊赖的说道:“当初得罪我得罪得这么狠,如今要寻求相助,也怕是不敢来我十二屿了,哼哼!”
晏海:“………”
余朔:“………”
由于此刻接近除夕,再加上无师之巅那边自沈钰继位后,便再无动作,再加上周淮所给众仙门世家带来的重创还未处理妥当。所以十二屿只能与最近的无尘之境联合,派了些人守在阳城周围,以便时时观察沈钰的动静。
晏海一直以为沈钰出了这种事,而十二屿却不肯派人前去,所以晏听一定会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