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反手握住艾莉奥丝的手,将她拉拢、揽入怀中。
魔杖掉在地上,他的眼前却不是一片漆黑。
她是他的月亮,不可抵挡地吞噬他的暗夜。
树叶沙沙作响,穿透树梢的星光也散乱晃动。
他的下巴抵靠在她的颈窝,低哑喃喃:“让我再抱抱你。”
艾莉奥丝的身体很僵硬,她不知道面对这样唐突的拥抱应该做些什么。
他们无言地拥抱了几分钟,当艾莉奥丝的腿因为不适的蹲姿发麻而不自主地往回缩时,布雷斯的手终于放开。斑驳光影下,他的眼泪在深色肌肤滑过一道浅亮的泪痕,往昔风流多情的眼眸如今溢满了悲伤。
艾莉奥丝用拇指拭去他脸颊的泫光,她问:“为什么要哭?”
他握住她的手,令她的指腹与自己的皮肤贴得更紧,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我以为我很久都见不到你,于是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很久。”
布雷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颤抖,可就像波涛上的扁舟,完全没办法平稳。
艾莉奥丝不打算抽开自己的手,她轻声问:“你以为我去了哪儿?”
他轻微摇头,没有说话,眼角的泪无声地砸到她指节上。
她注意到他松垮滑落的衣袖下,左腕刻着一道道淡褐色的伤疤。
它们像挣扎的蚯蚓,试图将自己覆没在不见天日的泥土里。
“你的手……怎么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艾莉奥丝担心地看着他。
他不想让她担心,笑了笑,将手藏进袖子里:“没事。”
她严肃了起来,挺直了上身,像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别骗我,布雷斯,我很多时候都无法分辨你口中的真假。”
布雷斯凝固了笑意,涣散的眼眸又多黯淡了几分。
“布什曼告诉我的,你差点死掉,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字一句地问。
“魁地奇世界杯开始前,我与母亲起了争执,回去后她将我锁禁了起来……其实我也常常都是那样,被她控制着……我从《预言家日报》上得知了你的死讯,之后就再也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我突然很后悔扔下魔杖利用你的善良来证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却不悔恨那日对你诉尽衷肠,也不怨恨你对我避而远之……我想,死亡对我来说既是偿还也是重逢。”
“我没有死成,家养小精灵来送饭的时候发现了我,他们救了我,收缴了刀具,我仍然尝试打碎玻璃和花瓶制造尖锐的碎片,直到许多次后,我昏迷在床连死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卡萝拉寄了一封信回来,她说你没有死,我不能确认她是不是为了使我活着而撒谎,但我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又活了下来,像正常人一样清醒、吃饭、行走……于是我回到了这里,又见到了你。这就是我的全部,艾莉,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的话牵引着他坚定了坦白的勇气,他不能让她不再信任,于是把所有都讲得仔细。
“只是因为我,你就想死?”艾莉奥丝没办法理解他的思维,她问得很冒昧。
“在先前的许多年,我都因为父亲的遗言而勉强度日,但事实上,在母亲的压迫与控制下变成行尸走肉的我已经很久都感觉不到活着,却因为你,我又感觉到生命力的存在。所以,在得知你死讯的那刻,我怎么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你为什么不能活着?你这么年轻英俊又有才华,你的未来会一片坦荡。”
“艾莉,我没有未来……我母亲说假设我在毕业前没法使手段同一位身世令她满意的女孩订下婚约,她会让我去娶一位法国五十六岁的太太,她死了丈夫,但她是法国魔法部首屈可指的领导,她可以提拔我,可以给扎比尼辉煌的权利与荣耀,即使在别的国度……”
“我知道服从很傻,我也试着摆脱她的掌控,不再做她势利的傀儡,早在七岁时我就尝试过,她纵容我离家出走,可最后我发现,当失去我嗤之以鼻的金钱时,离开扎比尼庄园的我什么也不是,没有人愿意招纳我做工,没有人愿意施舍我面饼,没有人愿意提供我住处,我摸索着在黑夜里走了很久,当身后亮起一盏灯火才发现原来家养小精灵一直都在跟着我。从那以后我母亲派小精灵时刻掌握我的行踪,尽管我也根本不再有勇气反抗她。”
艾莉奥丝的喉咙哽住了。她没有这样的经历,给予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慰问。
“那天夜里,烽光血影中,你拉住我的手说你要带我走。”布雷斯的眼中又亮起希望的光芒,他操控那些略显憔悴的神采对她说,“艾莉,我不知道以后我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但我知道,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前路。所以,能不能回到从前……哪怕是最普通的朋友?”
艾莉奥丝沉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坦白讲,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曾经也的确有段时间质疑过你的一切,但你既然选择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你的故事,就证明你仍然值得信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是我们的新起点。”
她在布雷斯游离的目光下用右手擦过他的虎口与指根相握,笑着说: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艾莉奥丝·温德尔,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他恍然一愣,随即也绽开笑容,礼貌有分寸地回握她:
“我叫布雷斯·扎比尼,你可以叫我布雷斯,那么,我可以叫你艾莉吗?不是因为你哥哥这样叫你,而是因为我盼望能够真心且真挚的、不带任何目的的与你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