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带着张明远和费无极本要跨马离去,回终南山。忽闻身后袭来一声不阴不阳的喊叫,“太平先生请留步,回过头来,可好?”
三人愣了愣,转过头去一瞧,都目瞪口呆,一座轿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居然是宋徽宗。
李长安等人下马见礼。宋徽宗吩咐那内侍带着李长安师徒走进玉津园。园内孔雀居然开起屏来,那宦官又是歌功颂德,溜须拍马。李长安等人不免随声附和一番。宋徽宗坐下,众人落座。
李长安惊讶万分捋了捋胡须,笑道:“陛下,如何得知我等进京了?”
宋徽宗伸手一指,缓缓道:“朕心知肚明,先生长途跋涉,多有劳顿,你离开国子监,上了少林寺。那国子监可告诉朕了。”
李长安笑道:“不错,老夫向国子监叮嘱过,也是怕陛下又前来送别,毕竟陛下日理万机,老夫不敢叨扰。”
张明远道:“师父,陛下眼下便来叨扰了。”见张明远如此说,李长安一怔,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如此。
没想到,费无极也道:“上一次辞别陛下,此番出使辽国,不曾在东京叨扰陛下,没想到此番下了少林寺,陛下叨扰我们来了。”
李长安正欲开口,宋徽宗忙道:“太平先生不必如此,我与明远、无极情同手足,如此开玩笑,才显得情真意切,我不见怪。”
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笑了笑,没想到宋徽宗私下如此自称,可见把他们当作了亲朋好友。
李长安缓过神来,捋了捋胡须,缓缓笑道:“老夫多年以来,也很少抵达东京,就怕江湖中人说三道四。”
宋徽宗一怔,紧锁眉头,问道:“谁敢如此?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安敢如此?朕当昭告天下,将终南山封为大宋道教国山。”
费无极不解道:“可是我们终南山太平草庐非道教。”张明远点了点头,叹道:“不错,莫非陛下要我等入道门不成?”李长安也一怔,欲言又止。
张明远道:“终南山道观不少了。”
宋徽宗大手一挥,笑道:“不必如此胡思乱想,朕心之所向,乃是佛道儒,三教合一。你太平草庐正和朕意。岂不闻苏东坡也是儒佛道,三教通吃,如此大才,天下莫可能及。只可惜他去世过早,无缘相见。”
李长安素闻元佑党碑之事,当年可是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那蔡京由此一步登天,权倾朝野。苏东坡因此,早被蔡京赶下神坛,至于苏东坡诗文早在禁书之列,如今皇上这样说,难知底细,便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老夫也深以为憾。”
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低下头去,毕竟自己也听说过苏东坡,顿时唏嘘不已。
见气氛如此压抑,宋徽宗笑道:“好了,我等过些日子再谈论苏东坡,眼下就不提憾事。眼看中秋佳节到来,你们就留下好了,在东京城伴驾,意下如何?”
李长安道:“本想回终南山去,他们两个小子,去了西夏,又去辽国,他们师叔和师兄弟都很是牵挂在心。”
宋徽宗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笑道:“兄弟们,你们意下如何?”见宋徽宗黯然神伤,不忍拒绝,便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道:“既然如此,老夫回去,他们留下可好?”
宋徽宗道:“朕可知道,你们师徒情深意切,如若先生离去,恐怕他们心不在焉。你们都留下,可好?”见宋徽宗如此说,三人只好从命,留在东京城。
众人跟随宋徽宗进宫而去,那刘贵妃和孟皇后、令德帝姬,都在后苑谈笑风生。李长安与张明远、费无极给刘贵妃等人见礼,宋徽宗见了令德帝姬也问候一番,众人落座,品茶叙话。
孟皇后道:“哀家本不想进宫叨扰,还望陛下赎罪。毕竟身份不同昔日,就怕市井传闲话,那谏官的口水也能淹了我。我这些年来,离开皇宫,住在外边也不错。多谢陛下抬爱。”
令德帝姬也随声附和道:“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年龄大了,腿脚不便,进宫免得给陛下打嘴。可偏偏皇恩浩荡,老身自然感激涕零。回想父皇当年与我有说有笑,可怜她在我小小年纪就弃我而去,怎不叫人伤感?可我一把年纪,如若哭鼻子,便叫人看了笑话,给皇家丢脸,我可做不到。”
宋徽宗笑道:“不必如此,你们都是皇亲国戚。偌大的江山社稷,都姓赵。莫非还容不下你们?皇兄去世的早,皇嫂不该离开皇宫,偏偏祖宗家法,再加闲言碎语,朕也于心不忍,见你出宫居住,心里不是滋味。”转头又对令德帝姬道:“令德帝姬年事已高,您老毕竟是仁宗皇帝的后代。朕怎敢怠慢?自古延年益寿,乃是帝王将相,梦寐以求之事。有老寿星时常进宫,朕才高兴,也沾沾福气。一来,显出朝廷恩泽。二来,也是亲戚们的心意。朕以仁孝治天下,当效仿那李密《陈情表》之中的皇帝,叫做晋武帝。”
孟皇后和令德帝姬,面面相觑,眼里含泪。刘贵妃安慰道:“陛下,看看,三言两语说哭了她们。”众人破涕一笑。
李长安道:“中秋佳节,自当合家团圆。看到皇亲国戚如此和美,老夫佩服万分。毕竟自古以来,皇亲国戚都是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如今陛下这般恩惠不绝,心胸宽广,可是难得一见,佩服佩服。”
张明远道:“不错,唐太宗为了做皇帝,可是心狠手辣,亲兄弟也不放过。玄武门之变,可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还有武则天,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居然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这可是瞠目结舌之事。”
刘贵妃道:“不错,如今陛下与众不同,毕竟是文人墨客,为人处事也非同一般,自然是性情中人。”
孟皇后道:“陛下登基大宝以来,可是了不得。如今大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黎民百姓也歌功颂德。他们哪里知道,陛下实乃有福寿,这福寿便是菩萨心肠。”
令德帝姬素闻宋徽宗尊崇道教,便奉承道:“这话可有失偏颇,菩萨心肠可不好听。陛下是有太上老君的心肠。”众人都笑。
宋徽宗道:“不必歌功颂德,我等自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太平先生和明远、无极都不是外人。”
刘贵妃道:“陛下如何过中秋佳节,可有奇思妙想?”宋徽宗看向李长安,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长安道:“自李唐来,赏月乃是一件雅致之事,何不作画写字,便是妙趣横生。”
宋徽宗喜道:“好,先生果然知我心。”随即吩咐内侍提前准备。
张明远道:“写字我可不会,陛下的字才是名扬天下。”
宋徽宗笑道:“莫非蔡京的字不值一提?”费无极愣了愣,心想,明远又在胡说,明明自己书法也不错,为何如此说。
李长安心想:“不可人前卖弄,明远果然聪明过人。中秋佳节,如若蔡京等人一同伴驾,就怕我等被夹在中间,苦不堪言。一则不想见蔡京,二则,被蔡京得知我终南山琴棋书画,文武双全,便是一件祸事。就怕蔡京等人胡思乱想,误以为我等会与他们争强好胜。他们如若从中作梗,就麻烦了。”想到此处,心如刀割,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宋徽宗见李长安忧思在眉间,就问道:“先生所忧何事?莫非在蔡京?”
李长安耸了耸肩,惊得欲言又止,定了定神色,笑道:“陛下开玩笑,老夫历来与太师没见过面,如何会胡思乱想。”
宋徽宗道:“既然如此,蔡京力邀朕去他府邸赴宴,你们一同前往好了。”
费无极道:“恐怕不妥。”张明远道:“不错,我们初次来东京,去过太师府。如今再去,不合时宜。”
宋徽宗素闻此事,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去了,朕要与你们一同度过中秋佳节。”听了这话,刘贵妃等人愣了愣。
不等孟皇后、令德帝姬说话,宋徽宗道:“你们也一同可好?我等在后苑楼阁上,赏月、写字、作画,谈笑风生。诸位意下如何?”众人应声见拜,喜笑颜开。
宋徽宗传旨,让内侍去太师府告知蔡京,今年中秋佳节,不来赴宴。
蔡京傻了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缓缓道:“莫非童贯从中作梗?恐怕李邦彦又胡作非为?还是高俅又别出心裁陪陛下蹴鞠不成?他们安敢如此,成何体统?”转念一想,叹道:“恐怕是朱勔父子,用奇花异草勾搭皇上。”叹了口气,塞给那皇宫内侍一些银子钱,派管家毕恭毕敬,送出府邸去了。
那内侍回报后,宋徽宗道:“童贯、高俅、朱勔、李邦彦各府邸的宴席,都罢了,一概回绝。”李长安等人听了也目瞪口呆。
刘贵妃道:“陛下为何如此?去年可是去了太师府,还说黄雀鲊,实乃美味佳肴。”
孟皇后道:“哀家素闻太师府有出了名的太师宴,那厨娘做的的蟹黄包子,可是东京一绝。”
令德帝姬没得到蔡京的银子钱,心中愤愤不平,便道:“老身听闻东京小报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陛下去太师府赴宴后,坐过的椅子,蔡京会明码标价,如若东京富商想坐一坐,就要一万贯一次。许多外地官员抵达东京城,都知道陛下在蔡京府邸赴宴过,故而登门拜访,排队等候,都想去赴宴,坐在皇上坐过的椅子上沾沾福气。”
宋徽宗听了汗毛竖立,大怒道:“安敢如此,岂有此理?居然有这等事?”话虽如此,心中却暗喜,没想到做皇帝的,能有这等威仪,自然颇为得意。
刘贵妃得到过蔡京的银子钱,便忐忑不安开来,眨了眨眼睛,立马安慰道:“小道消息,不足为惧。想必给蔡京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
令德帝姬见宋徽宗怒火中烧,就怕激怒蔡京,祸及自身。虽说自己是皇亲国戚,可毕竟是一把年纪了,又是当今天子拐弯抹角的皇亲国戚。如若由此得罪蔡京,就怕子孙后代也受牵连。想到此处,急道:“陛下,老身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惧。陛下切勿动怒。”
李长安道:“陛下不必如此,想必蔡京不敢如此。”张明远和费无极都劝道:“陛下,还要宽心。不可听小道消息。如若冤枉了蔡太师,恐怕不合时宜。”
宋徽宗咳嗽一声,看了窗边一眼,提高嗓门,纳闷道:“此话怎讲?莫非朕还怕他不成?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话被内侍听得清清楚楚,这厮便夜色时分,偷偷进了太师府,禀报蔡京。
听闻此事,蔡京恼羞成怒,又忐忑不安,缓缓道:“李长安果然好手段,令德帝姬这老妖婆,安敢如此,欺人太甚。”
管家道:“太师,她毕竟是皇亲国戚。眼下当务之急,还要小心伺候皇上,实乃十万火急。”
内侍道:“太师,此事干系重大,就怕陛下听信谣言,任人摆布,太师就麻烦了。还要想个万全之策,予以周旋才好。洒家回宫去了,以免陛下见疑。”
送走这厮,蔡京捋了捋胡须,眯眼一笑,乐道:“天助我也,皇上不来赴宴,老夫偏要去祝寿。”管家再问,蔡京不答,金梁桥上,月色撩人。汴河之上,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