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冬天,德国局势动荡,欧洲各党派活动激烈,各地硝烟而起。
慕尼黑大学周边的街道出现很多学生的尸体,大多是参与政治党派的学生团体。
因为这事学校统一停课,开始清查参与争斗的学生团体。凡是参与政治党派斗争的大学生全部入狱审查,凡是涉及境外势力的全部处以拘禁或管辖。
从民国政府送来的中国留学生,自然也被关起来了。
德国的监狱很黑很潮湿,里面都是烟酒的味道,很不好闻。
老夫每天从黑暗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
身边的囚犯们,每天都有人死。
昨天和俺聊天的男人,今早一起来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夫靠着他继续发呆,或者是想爹娘。
一周后他的尸体发臭了,狱警才发现他死了,他们才把男人的尸体丢出去。
老夫继续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漆黑如墨的天花板发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俺才被释放出来。
学校责令全部的留学生在一周之内收拾东西返国,不然会再次入狱。
老夫接到通知的当夜,就赶上了回中华民国的轮船。
终于要回家了,俺还挺开心的。
老夫又是坐轮船又是赶汽车,还坐马车,终于回到洛阳了。
洛阳的家里,却没有人。
“姨姨,俺爹娘嘞。”
老夫去问隔壁大姨,和俺刚走的时候不一样,她憔悴了不少。
她摸着老夫的头,勉强一笑:“疯娃你爹娘他们参加革命去了,现在各地都很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老夫:“他们在哪儿?”
大姨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老夫抱着她的腰哇哇大哭:“哇呜!俺要爹娘,俺要爹娘!”
老夫又哭又闹,还在地上打滚,引来街道上许多人的注意。
然而哭闹并没有用,爹娘也听不见,俺撒泼打滚只会被街坊邻居赶走。
老夫把洛阳翻遍了都没有看到爹娘的踪迹。
洛阳找不到俺就去河北,然后又跑到浙江去,往上就是上海,再往上就是北平,老夫还去了东北。
就这样俺寻遍大江南北,也没有找到他们。
最后在湖南沙城的某个旅馆落脚,半夜躺在冰冷的床上思考人生。
第二天一大早,俺就去了沙城官员的府邸寻求帮助。
当然那些政府高官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俺去了自然被看门的警卫员赶走。
把俺赶走的府邸,就是张岂山的住宅。
他当时已经算是沙城的高官,掌管本地的军政事务。
在湖南一带他就是天,是皇帝,是天神。
没有人敢和他作对,不然就是死。
他的威名早已传到河南洛阳,其实早在俺出国留学之前,就听说过他的威名。
俺记得爹娘三更半夜,老是在书房里谈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什么张大佛爷,张起灵,汪臧海,齐先生,圣婴。
灭族,阴谋,内乱,复兴。
当年俺还很小,理解不了他们说的是什么。
只知道他们提起过张岂山,俺就觉得他们或许认识。
可能张岂山是俺爹的好兄弟吧,还可能是俺娘的老相好。
第二天老夫又来到佛爷府邸,对着警卫员胡搅蛮缠。
警卫员烦了就要拿出枪来。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了路边。
车上下来一位身形高大,面容俊美,仪态威武的军装大猛男。
没错,他就是张副官,张驲山。
张岂山的小跟班,他的跟屁虫。
警卫员看他下来了,立马换上狗腿讨好的样子。
“副官好。”他弯腰接过张驲山递来的车钥匙,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张驲山点头微笑,他还挺有礼貌的,不像那些趾高气昂的军爷。
而后他转眼看了俺一眼,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先生,您是?”
老夫立马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俺叫梅子墨,是你们佛爷的亲戚!”
爹娘老是谈起张岂山这个人,他们肯定和佛爷有点关系,说不定就是亲朋好友。
老夫几乎笃定道:“俺爹娘和你们佛爷认识,我们是远房亲戚。”
警卫员拦住老夫,大骂道:“胡说!”
他看向张驲山又换做恭敬的样子:“副官这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就说是佛爷的亲戚,佛爷什么时候有这种神经病亲戚。”
“他昨天也来了,我把他赶走了,结果今天还来。”
“副官别管他,我这就把他轰走。”
他就要上前,老夫立马流出泪水,哇哇大哭:“呜呜呜,怎么欺负人嘞。”
老夫转过去看着外面的行人,一只手掩面哭泣,一只手指着那名警卫员:“呜呜呜,他们欺负小孩子,张岂山就是这样教导他手下的。”
老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呜呜呜,欺负小孩子!欺负小孩子!”
路人:??
警卫员:......
张驲山:??
老夫在地上撒泼打滚,滚来滚去,张驲山在一开始并不相信警卫员说俺是神经病,现在彻底相信了。
他单膝蹲下,很耐心地安抚老夫:“先生,别哭了,你不是要见佛爷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老夫止住哭声,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真滴吗?”
张驲山笑着:“真的,我会带你去见他,佛爷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
老夫看着他,他身上突然散发着神圣的光辉,无比耀眼。
俺立马抱住他,感激涕零:“呜呜你真是个好人唉!”
于是乎他把老夫领进佛爷府邸,还给俺提供了住宿。
太好啦俺再也不用住破旅馆啦,可以住高官府邸啦。
不得不说高官府邸就是好,屋子宽敞明亮,家具豪华,床那么大,俺还可以和爹娘还有张岂山一块儿睡。
等找到爹娘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老夫拿着扫把,开开心心地收拾屋子。
这几天张驲山会来看俺,问老夫住得习不习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老夫就对他说,俺要见他们家佛爷,我们可是亲戚。
张驲山就很勉强地笑两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俺在佛爷府邸住了差不多有两个礼拜,连佛爷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到某天,张驲山带着老夫,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冷飕飕的,还有股烟味。
有一个身着军装,头戴军帽,翘着二郎腿,面容冰冷的男人。
军帽压下他的眼眸,他的神情晦暗不清,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与慑力。
他看着老夫,眼神睥睨。
一道醇厚低沉的男音开口:“你在找我?”
他一开口,整个议事厅陷入的一种无言的寂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老夫心想,从底层摸爬滚打到高级军官的身份,这个张岂山想必是个有本事的,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以往的无理取闹怕是没有作用,得与他做等价交换。
老夫开口:“嗯嗯,俺来找你,佛爷你认识俺爹娘吗,为什么他们老爱谈起您,老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张岂山微微挑眉,他起了兴趣:“你父母认识我?”
老夫:“不知道,他们只是爱提起您,每天都在说和你有关的事情,什么族里啊,什么张起灵啊,什么阴谋啊,俺也不太懂唉。”
老夫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张着一双大眼睛,对他眨眼。
一旁的张岂山,在听到张起灵的名字时,微不可察地沉下脸来。
他试探道:“你知道张起灵?”
老夫摇头:“不知道哎,他是谁?是您朋友吗?”
张岂山的双眼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里是让人捉摸不清的情绪。
他冷哼一声,带有轻蔑的意味:“不认识,我与他并不相识。”
然后他闭眼,又缓缓睁开眼,看着老夫:“你来这里见我,究竟意欲何为?”
在吊足他胃口,提起他兴趣之后,老夫开门见山:“佛爷,俺爹娘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俺去了好多地方,国内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俺只有来找您了,因为他们老是提起您,俺就以为他们来找您了。”
老夫抱胸闷哼道:“反正俺认为他们失踪和你有关。”
然后老夫凑近他,威胁道:“快说!您是不是把他们藏起来了!”
张岂山没应,他看了眼张驲山,不知道传达了什么情绪。
随后他又看向老夫:“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找到父母,在此期间你可以住在我府邸里,我会给你提供衣食住行。”
找到长期饭票了,老夫瞬间撕破嘴脸,兴奋地跳起来。
“好哎,好哎,你真是个好人唉!”
老夫手舞足蹈,在原地跳起舞来,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议事厅里,他们听着俺的声音越来越远后。
张驲山看着张岂山,面露不解:“佛爷,我们知道要帮他找父母吗?”
张岂山:“找,我有预感,那疯子的父母多半与本家人有关联,很有可能就是与我们失联的东北张家人。”
张驲山闻言点头,低语道:“那还真有可能是佛爷您的亲戚。”
张岂山瞪了他一眼,张驲山立马闭嘴。
张岂山没好气道:“那跟你也是亲戚!”
张驲山低下了头。
张岂山的双眉微微皱起:“还有你在私底下多跟那疯子接触,安排人去监视他,千万别打草惊蛇。”
他的眼眸晦暗不清:“那疯子看着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实则内心也是个有想法的,多半是个小事糊涂,大事清醒的人,别小看他,要对他有戒心。”
张驲山恭敬低头:“是。”
张驲山走了,议事厅里只剩下张岂山一人,他拿出手枪来慢条斯理地擦拭,昏黄的烛火照在他半张脸上,另外半张脸在黑暗里。
周围的空气凝结,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他擦拭完枪后,装弹,上膛,瞄准。
他瞄准窗外和士兵打招呼的梅子墨。
然后扣下扳机。
“砰”的一下,空弹了。
窗外的那人看到了他,不知道看到他手里的枪没。
那人露出明媚的笑容,对着张岂山欢快招手。
张岂山看着他,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