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黎弯腰伸手去扶那姑娘,“起来吧,地上凉。”
这话不知如何触动了姑娘。
她失声痛哭。
孟安黎递过去一个帕子,等她哭完。
不远处一片墨色衣角飘来,却没有靠近。
孟安黎一颗心放下,稳了。
姑娘哭完,有些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孟安黎再次朝她递手,“先起来再说。”
姑娘拉着她的手站起来,“你是何人?”
孟安黎不答反问,“你跟他是何关系?”
“你是他的心上人?”姑娘小声猜测了下,又连连摇头,“不不,他配不上你,你好似天上的仙女。”
她跟孟安黎道歉,“对不住,是我妄自揣测了。”
孟安黎轻笑,“你很在乎他?”
“没有!”姑娘下意识的反驳,却羞红了一张脸。
余光中那墨色衣角隐去。
孟安黎提醒道,“如今他不在,你若不对我敞开心扉,那你有些话,就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我......”
那墨色衣角再次显现出来。
姑娘捂着脸,又有眼泪流下,“我有愧于他,我们全家都有愧于他。”
孟安黎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慢慢说。”
姑娘第一次见冥牛,是在十二岁时。
她在河边浣纱,从上流漂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是个人形的。
她胆子大, 跳进河里,看清楚飘下来的确实是个人形,可头上却带两只角。浑身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本来面目。
当时魔界攻打五界,妖族与人来往密切。
她只当是战场上受伤的妖族,看到他还有一息尚存,便将他带回家。
没多久,冥牛就醒过来。
他天生神力,为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为他们家种地,去城里干苦力,去打猎、去砍柴卖。
所有得来的银钱,都给他们家。
真真是当牛做马。
短短几年时间,姑娘家就因着冥牛致富,成了当地有名的地主。
姑娘的父亲纳了几房小妾开枝散叶。
恰逢姑娘及笄,她长得美,如今家里又成了地主,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父亲对提亲的人挑挑拣拣,要将她嫁给员外之子时,冥牛站出来,说要娶她。
只要父亲同意他的要求,他可以将父亲也变成员外。
父亲自然心动,做主将姑娘嫁给了他。
姑娘也因着他的高大威猛,对他心生好感,二人便成了婚。
成婚以后,小两口过了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冥牛也如自己答应的那般,更加积极做活计。
又过了几年,他们家便因财富积累,一跃又成为员外,搬去了城里的大房子。
冥牛还是事事亲力亲为,家里没有其他的长工,所有的活计他一手包揽,并做的很出色。
这身份阶级不一样了,平日里的门前客也就不一样了。
客人们见到他,只当他是家里的下人。
总是夸赞他做的好,并说以后也要抓个妖怪做长工。
老爷从未解释过。
直到有一次,有人看到冥牛为姑娘戴金步摇,打趣他一个下人肖想小姐。
小姐羞红了脸没有解释。
冥牛照实说了。
众人便又去问老爷。
老爷不得已承认,众人恭维他。
他却觉得是在嘲讽他。
嘲讽他有个妖怪下人当女婿。
他便暗自里找高人,想要收了冥牛。
话分两头。
小姐这边,平日里穿金戴银,光彩照人,与那些贵妇人们往来,看到不少夫人的夫君都满腹诗书、温柔小意,与夫人们吟诗作画,风流雅致。
她便渐渐的嫌弃起自家的大老粗来。
有穷秀才看中小姐心思,便与之勾勾搭搭。
小姐享受着冥牛带来的金银珠宝,却与秀才谈情说爱。
一次,她在与秀才花前月下时,被老爷撞破。
老爷大怒将她带到祠堂里。
他说:“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小姐捂着脸,“我也不想的,可他毕竟是妖怪,浑身硬的像石头,从不说情话,只会将那冰冷的金银珠宝甩给我。
我是女子,我需要温暖。”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仰仗他活的,他一发怒,我们就全家都得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兄长弟弟们考虑吧!”
小姐痛苦的摇头,“那怎么办?我离不开裴郎,我与裴郎说过长相厮守,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是我女儿,我看不得你受苦,”老爷叹气,语气也软了下来。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小姐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我找到一个高人,我们将他捉住,让他既能为我们所用,还没有能力动我们。”
“我不想伤害他,”小姐犹豫,“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不让他发现我和裴郎的事情就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夜还好是我先发现,若是他,我们全家都成了尸体,我不逼你,你在这好好想一想。”
老爷甩袖离去。
小姐无力的坐在软垫上。
她思索了一夜,这一夜,没有任何人打搅她。
第二日她打开祠堂门,虚弱的裴郎仰头看她。
“棠棠,你还好吗?我担忧你的安危,却又觉得自己不配进你家祠堂,便在外面陪着你。”
“裴郎~”棠棠扑到他怀中。
“我没事的,我们要长相厮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棠棠听着这话,心神微荡,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她回到自己院子,还未靠近屋子,就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
棠棠顿觉烦躁。
她走到里间,他大喇喇的躺在床上,张着嘴巴,随着呼噜声打出一连串的酒气。
她忍无可忍,用脚踢他。
“哼哼~”他迷茫睁开眼,看到是她,迷迷糊糊的就扬起笑容。
“夫人,你回来了?”
他自然的抓起她的脚,“脚好凉,我看城中有新上的兔绒金丝靴,今日买回来给你。”
脚被他手中的硬茧磨着,她更加心烦意乱。
她抽回脚埋怨,“臭死了。”
“不臭~棠棠的脚是香的~”冥牛下床抓住她的小手轻蹭,“棠棠浑身的都是香的。”
“我说你臭死了。”
冥牛赶忙松开她,起身离她远一些,“我是因为......”
“行了,起来洗漱,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你呢。”
“好嘞~”
冥牛开心不已,棠棠的意思是,这家离了他不行。
岳父也逐渐认可他了,昨夜都拉着他一起吃酒。
他要更努力干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