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悔心师太话音刚落,便由路旁草丛传来一阵窸窣响声,接着钻出两人,腿已吓软,跌跌撞撞过来,跪伏在地上,浑身抖战不已。
冼仁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领自己进浴雾山庄的那个两个喽啰。
悔心师太以为二人有意跟踪自己,不禁大怒,一掌击在旁边一颗碗口粗细的树上,那树在一阵哗啦声响中折断倒下,她呵斥道:“混账,你们两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跟踪我们?”
那二人吓得指着冼仁语无伦次道:“我们……我们引他进庄的,他……他大闹山……山庄,我们因怕……因怕庄主责怪,趁乱逃了出来,正好在这里撞着……撞着您老人家的……!”然后不住磕头,又对冼仁道:“老兄,你知道我们没有说谎,求您说句公道话,保住我二人的小命罢!”
原来他二人先前见冼仁突然跃入角斗场,已是惊得合不上嘴,及至后来又见悔心师太带人前来,大闹浴雾山庄,挟持庄主,料想和冼仁都是一起的,心中叫苦不迭,只道自己闯了大祸,便赶在悔心师太他们前面出了山庄,逃至山下,及至见他们赶了上来,便急忙躲藏在了路边草丛里面。
悔心师太问冼仁是不是,冼仁回他们没有说谎,悔心师态知他们所言不假,便放走了那他们。二人刚走,草里又钻出一人来,冼仁定睛一看,却是在桑川城外见过的武怀忧,那武怀忧跪下朝着悔心师太磕头请安行礼,悔心师太微微点头回礼。
那武怀忧行礼过后,起身至冼仁跟前道:“玉蚕谷有恩于我,我碰巧得知道那虞老婆子帮着段二爷算计了双兰两位姑娘,连忙赶去给悔心师太报信,唯恐晚了。如今你们平安无事,这便好了!”冼仁听了,知是他报信,自己和双兰才得救,连连谢他。前番章鱼,他对其人多少有些敷衍,不想今次多亏他报信,自己和双兰她们才能得救……
那武怀忧却毫不居功,摆了摆手,道:“我也得走了,要是让段二爷知道是我报信,只怕又惹上大祸!”遂别过众人,匆匆离去。
众人又在山下休息过后,那悔心师太因为有事,便命几名弟子护送双兰和冼仁先行回玉蚕谷,自己则带着几名弟子离开。黑兰休息过后,也已醒转过来,白兰武功虽未恢复,但是一路上有螺祖派其他弟子护卫,自然平安无事。
玉蚕谷位于西洱河上游群山山腹之中,此处已是滇西地界,谷外面有条古道,每天往来的贩卖茶叶和马匹的行旅商人络绎不绝。
冼仁随双兰还有螺祖派一众弟子进入谷中,见谷两侧为高高的山脊所夹,中间数十里,地势平坦,当中一条小河静静流淌着,河水清澈,波澜不惊。谷中随处可见矮矮的土丘,爬上至上面,远远望去,遍地青绿,满植桑树。
路上白兰对冼仁道:“冼公子,多谢你当日在浴雾山庄救了黑兰!”
黑兰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白兰,并未说话,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责她之意。黑兰虽性情孤冷,不常与外人说话,此刻白兰说的正是自己的事,况且之前在浴雾山庄,自己确实得冼仁冒死相救。只因自己从未料到,竟有一天会受困被围攻,岌岌可危之际,得一男子相救,一时竟不知如何处之,若要自己开口去谢他,绝难做到。如今白兰替自己说了出来,她只好默然不语,也不走开,只静听他们说话,如此,对她而言,已是破天荒的事了。
冼仁知黑兰心思细腻敏感,怕她难堪,急欲将事情掩盖过去,便道:“你不用谢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我吗?”
白兰未料冼仁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他要问些什么,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冼仁问道:“你喜欢哪个季节?”
黑兰也在一旁听着,她和白兰一样没有料到,冼仁竟会问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和白兰一起,在心里想问题的答案。那谷中住着几十户山民,皆以缫丝煮茧为生,因有螺祖派的庇护,不受外人欺辱,倒也安居乐业,仿若活在世外桃源一般。双兰自幼得悔心师太收养,在谷中长大,平日除了习武,也帮着采摘桑叶养蚕织丝,生活十分清贫辛苦,只有到了冬天,她们就可以闲下来,不用摘桑叶喂蚕,一直侍奉在师傅旁边。所以渐渐的,她就喜欢上了冬天,虽然冬天很冷,草木衰败,谷中总是一片凄凉景象。
白兰便说出了她们的答案,道自己喜欢冬天。冼仁听了,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原因,回想起自己当出由雍州大牢被带到城北的山里,正值冬季,在官兵的皮鞭下催促着劳作,缺衣少食,终日受着凌虐,身旁不断有人死去,有一阵子,自己几乎万念俱灰,徘徊在生死之间,还在之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天气转暖,他才勉强挨过……自那以后,他便喜欢上了春天,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自从在灵山镇上醒来后,便没有记忆,仿佛是刚出生的大人一般,还没在这个世上度过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呢。好在那些那熬的日子已经过去,此刻置身在玉蚕谷里,虽然前路未卜,总算双兰不是坏人,待自己还好。念及此,不禁笑道:“我最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暖和,不论贫贱富贵,人畜草木,飞鸟走兽,都不挨冷受冻。”
他们沿玉蚕谷,往里走了约十几里地,走到时,已是黄昏时分。那螺祖派所在处,是玉蚕谷深处一片平地,房舍皆是由竹子所建,许多竹楼,高矮参差,依山傍水,错落有致。每个竹楼附近,都用粗壮的楠竹围出一处院落,院子里面放满了浅口竹筐,里面盛着碧绿的桑叶,桑叶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蚕,白玉一般,重重叠叠,在上面扭曲蠕动着,啃食着。人走到跟前,细听起来,还能听见它们吃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白兰安排冼仁住下,做了饭菜给他,然后让他安心等候师傅回来传见。冼仁因连着赶路,十分疲惫,用过饭后,上床休息,着枕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