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桑川城外的渔柳村,沿着城西的河谷,向西行了约半日功夫,抬头一看,前面一座山岭,高耸入于云,挡住去路,白兰道:“这座叫野狐岭,翻过去后,就快到了!”
冼仁叹道:“我如今是落花入流水,被裹挟着走,身不由己,反正已经飘过了大半个世界,也在乎再多走些路!”
那白兰听了只笑了笑,黑兰没有说话,三人沿着崎岖的山路,攀上野狐岭,天上开始漂起细雨,继而起了大雾。浓雾弥漫,野狐岭两侧是万丈深渊,也是雾气腾腾,哪里是岭,哪里是深渊都辨不清楚,四下里变得安静诡异。几步之内,路两边可见许多矮小的隆起的土堆,上面堆着一些碎石,碎石间长了很多杂草,有的上面,甚至长上了杯口粗细的树木。冼仁走累了,便寻了一个土堆坐上去休息,白兰见状,欲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犹豫了一下才到:“冼公子,你坐一边罢,那上面是……”
冼仁低头看了看,问道:“是什么?”
白兰口中慢慢吐出了两字:“坟头。”
冼仁闻言,沉默了一会,慢慢起身,走到一旁,抬头看看那些坟头,再扭头看看自己屁股,嘴里喃喃地道:“莫怪,莫怪,我不知道,没有不敬之意。”继而一想,沿路走来,这岭上这种土堆遍地都是,莫非都是坟头?便问白兰:“你说这些都是坟头?我们一路走几十里一户人家也没看到,谁会把亲人埋葬到这里,还有这么多?”
白兰叹道:“战火兵灾,只消几年大乱,那些金碧官殿,尽会化作蓬蒿瓦砾之场,何况是一些小的村落和市镇。我幼时从这经过,还见有一些村庄。历经战乱,已经荒芜,短短十几年,活人住的房子,早已泯然无痕,而死人的坟墓,还可以看出来一个个凸出地面的堆。”停了停她又道:“想来越是好的地方,在时间的侵蚀和战火的消磨下,变化越大。今日繁华似锦,明日就有可能落得一片废墟,残败萧条,反是那些偏远荒凉之地,不乏天然之美,就算千世万年,也变化不到哪儿去!”
冼仁听的连连点头,忽然,由不远处迷雾中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响了一阵,又停了下来,三人一起警惕起来。
冼仁低声对白兰道:“要不是你们也在,让我一人在这地儿呆着,我还真有些害怕!”
过了片刻,那脚步声又响起,且听着越来越近,三人寻声望去,伴着那脚步声,从迷雾中走出一老妇人,手臂挎着一个竹篮。那老妇人仿佛知道双兰和冼仁在这里一样,却故作惊讶,走上前来跟双兰打招呼,似乎是和双兰相识。
她对双兰寒暄过后,便将篮子取下,揭去盖子,由里面拿出几张白面饼子递给双兰,同时道:“兰姑娘,这是我早上现做的,你们吃些吧,这天赶路,人最容易饿了!”双兰见她热心,又是玉蚕谷的老人,也不疑她,便接过了饼子。
那老妇人见她们接了饼子,又嘴里念叨着:“你们这些离开玉蚕谷,也有些时日了罢,我们大伙都想你们了……”说话间已行至冼仁跟前,又由篮子里拿出一张饼子给冼仁,冼仁没有接,只拿眼盯着她看了看,面有狐疑之色,那老妇人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神色,又很快以笑容遮掩过去。冼仁心头忽然泛起一丝不安,遂急忙对双兰道:“不要吃!”停了停又道:“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荒郊野岭的,又这么大雾,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妇人闻言,顿时将脸拉下来,对白兰道:“兰姑娘,我是谷中的老人,你也信不过我吗?老生今早从谷中出来,要往桑川看我儿子,赶巧在这里遇见你们罢了!你若疑我有什么坏心,那边将饼子扔掉罢!”
白兰连忙笑道:“您不要生气,冼公子不知您的来历,才提醒我们的!”又转头对冼仁道:“冼公子,你多心了,这老人家确实是我们谷中老人,由小看着我和黑兰长大的,断不会加害你我的!”
那老妇人听了,才面有得色的看着冼仁,只是眼神中隐隐带着些期许,似乎巴望着冼仁能信她。这令冼仁总觉着有些不妥当,却又不可名状。冼仁便语双兰道:“你们要吃就吃吧,反正我是不吃的!”
那妇人闻言便拿眼望着白兰,白兰不想开罪那老妇人,便只笑了笑,将饼子吃了一口。黑兰迟疑了一下,也默默吃起了饼子。那老妇人见状,才眉开眼笑向双兰道别。
临走又看了一眼冼仁,脸色一沉,将手中拿着的本欲给冼仁的饼子故意扔在了冼仁面前的地上,继而转身离去。冼仁只笑了笑,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心中不解:眼前这人如此刻薄,何以白兰她们那么信任她?
白兰和黑兰待那老妇人走后,别将身子转向一边,接着吃手中的饼子,冼仁见她们吃东西,也觉腹中饥饿,便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也吃了起来,便吃便琢磨那妇人的神情和举动,忽然觉着哪里似乎不对,自己只顾吃东西和出神,许久没有听见双兰的动静,猛然抬头一看,见白兰脸色大变,连黑兰脸上都泛着一丝惊怒,双兰已将还未吃了的饼子扔在地上。那白兰挣扎着对现冼仁道:“冼公子,你快走,有诈……”继而便倒地不起,黑兰接着也倒在地上。那白兰看看将要失去神志,还不忘用最后一丝力气,叫冼仁快走。冼仁见状大惊,不假思索,转头便跑,心想,如今她们遇着麻烦,正是自己逃跑的好机会,只是此地距中原万里之遥,回去又免不了长途跋涉,一路上也恐怕不太平,想到这里,忽又想起双兰她们来,如今撇下双兰不顾,总觉得有些内疚,何况一路走来,不论遇着什么事,都不曾见双兰有过今日这副模样,如此慌乱,可见是遇上了十分棘手的事了,她们也算待不错了,自己怎么能独自逃跑呢,要是不跑,这里距离玉蚕谷不远,只怕再无机会了,到时候见了她们师傅,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折返回去寻双兰。
不料,回到之前驻足的地方一看,却不见了双兰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