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见他执意要留住自己,继而心中有些慌乱后怕起来。起先只是不解铁面金贝如何突然离去,郝庄主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将白剑成击退,这个且不去论它。那个白剑成武功又高,为人又凶狠,照郝庄主的意思,自己坏了他事,那他如何肯罢休?再者那郝庄主,表面殷勤客气极力将他留他,或者别有用意想借自己防备那白剑成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只是那白剑成如何明明就要得手,何以突然收手,个中缘由也恐只有天知道。他若携众卷土再来,自己恐不似之前走运,到时候性命不保,连着一庄上下也要遭难。自己原本只是受人之托来送短笛,谁曾想又卷入一场江湖争斗,方才若不用杯子扔白剑成就好了,转念一想,那白剑成心狠手辣,杀了全庄人,如何能放过自己,何况自己也不忍见那孩童被害……
如此想着,脸上神色起伏不定,那郝庄主见状,叫道:“薛兄弟,薛兄弟……”
冼仁还不曾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庄上走过一人,上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他才回过神来,想起是叫自己,回头看了一下拍自己那人,身形很是彪悍威猛,便连连应着,心想如今就是要走怕也走不托了,若是硬要走,只怕立时露馅,到时候他们待自己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念及此,连忙望郝庄主道:“好,好……我留下,我也想听郝庄主讲讲江湖上的事。”
郝庄主闻言大喜道:“今日时候不早,我着人安顿薛兄弟住下,送饭菜去你房里,你用过之后,早些休息。明日郝某在为薛兄弟接风洗尘,我们再把酒畅谈。”
翌日,那郝庄主果然重排酒席,单邀冼仁一个,欲要和他把酒畅谈,冼仁只得客随主便,应邀入席。
那郝庄主相待殷勤备至,不住劝酒劝菜,冼仁自雍州城被李府所逐后,历尽坎坷,更不曾有像样的酒菜下肚,也索性不去多想,先饱餐他一顿再说。
两人酒过三巡,那郝庄主望着冼仁,觉着此人言谈举止,似乎涉世不深,更不像江湖中人,便连连摇头,道:“在下阅人无数,像薛兄弟这样的人,还是头一遭见,实在令在下揣摩不透!”
冼仁生怕他看穿自己,听他如此说来,想着怕是还不知自己的真实底细,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也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戳穿了去,纵使装也要装下去,于是道:“晚辈对于江湖之事,确是知之甚少,还请庄主多多赐教!”
那郝庄主虽见对方对自己身份有些遮掩,却也不像奸恶之人,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也不便勉强,其终归是有恩于自己,今日且先不去管他罢,于是道:“薛兄弟昨日说想听郝某讲讲江湖之事,然江湖之事纷杂繁多,真要讲起来,只怕几个月也说不完,若薛兄弟不嫌我烦,我就将湖教和乾帮之间的渊源说给你听。”继而一边饮酒,一边将两家的渊源和恩怨从头道来。
据他所言,贞观年间,大唐国力强盛,天下一统,四海宾服,百姓安居。其时有武林先贤,凭借自己卓越的武学才能,创立了势力范围遍及大唐疆域的江湖门派,其中最着名的便是湖教和乾帮。湖教尚水尚湖泊,教庭皆依湖而建,或建于湖滨,或建于湖心岛之上,总之依湖傍水,建起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分教,势力遍布山南海北,有的甚至发展到西域蛮荒之地,依湖扎根。乾帮起于荆楚,总坛设在荆州乾鼎峰,后势力发展不断壮大,相继设立了徐青冀扬等无数分帮,势力遍布九州,与湖教鼎足而立。
两派创立初始,彼此交好,之后数百面来,也相安无事,皆因两位创始人都是侠肝义胆,心正无邪之高贤,创派创教宗旨和教义大抵不外乎两条,第一不与朝廷作对,即忠君爱民;第二,须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为己任。两派先后历经太宗,高总,武后,势力逐渐壮大,朝廷都默许未加干预。甚至在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自范阳起兵造反,朝廷无力镇压,玄宗避去西蜀,遣人传诏两派宗主,封官许禄,晓以国家大义,一度曾借助两派的力量,平定叛乱,后肃宗黄帝亲笔题赐两派“九州金梁”和“五湖玉柱”的封号,以嘉其平叛之功。
直到咸通六年之前,两派都一直交好,偶有小的摩擦和争斗,也都很快消弭,并无大的冲突发生。但咸通六年下半年,两派间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情,嫌隙渐起。直至一天,不知所为何事,突然大打出手,各有死伤,损失惨中。从此以后,两派便成了水火之势,各不相容,在断断续续火并消耗下,两家势力都逐渐衰败下来,不及先前,但仍是武林中除少林以外最赫赫有名的门派……
冼仁听他从贞观年间讲起,历数唐廷几代君主,便突然好奇:眼下长安城里的那位主是何人,不知才德如何?又不好问,便道:“在下沿途过来,听闻江南那边多有匪盗肆虐,如此说来眼下外面很不太平?
郝庄主一怀酒下肚,接口道:“何止匪盗,如今天子羸弱,地方诸侯拥兵自重,朝廷不能控御,又有边夷滋扰,只怕……”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只长叹一声,喝了一口闷酒。
冼仁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也不好多问,彼此又闲谈一会。郝庄主因有事告了失陪便起身离去,冼仁也自回房休息,此后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