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一晚没发生任何事的时候,叶诚很难说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如释重负,有些庆幸,还有份不知从何而来的遗憾与失落...
叶诚看着梅凌雪一如既往的英气勃发有些恍惚——奇怪,我为什么觉得遗憾?他哑然失笑。
“你为什么要破坏我跟采秋的婚礼?”
既然大局已定,叶诚也不愿意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多掺和。令他最好奇的,一直都是梅凌雪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么大代价破坏此事?
梅凌雪眼神幽深地看着叶诚,盯得他心里有点发毛。
叶诚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不会吧?她不会也喜欢我吧?
梅凌雪却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以她的矜持,“我与采秋都喜欢你”这话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采秋,还没做好跟你成家的准备。”
听见梅凌雪这番话,叶诚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松了口气——不是喜欢自己就好。但反应过来的他显然受到了更大的打击,用难以置信地口吻问道:“等等,你说什么?!”
见叶诚这么在意自己的好姐妹,梅凌雪感到挫败的同时还有点酸楚——明明是自己先认识他的,为什么他对自己跟采秋的态度截然不同?
想到这儿,梅凌雪报复性地重复了刚刚那句话。
“这不可能!采秋在哪儿?你去找她,我要听她当面跟我说!”叶诚不相信梅凌雪的说辞——没做好跟自己成家的准备?那做好跟谁成家的准备了?先前的那些温柔都是演的吗?
“于她而言,你已是半个弑母仇人。”
像是包公手里的惊堂木,也像是神仙施展的定身术。叶诚听到这话突地僵住,一言不发。等眼泪摔在冰冷的地上不起涟漪碎成八瓣,才使他的眼神恢复清明。
物是人非的清明过后,就是投江自尽般的痛苦。叶诚只觉得胸口好堵好堵。
梅凌雪见他潸然泪下,有些复杂地问道:“你...当真那么喜欢她?”
叶诚只是轻轻摆手:“等你有喜欢的人,你便懂我现在的感受了。”
梅凌雪心有千千结,一句“你怎知我没有喜欢的人”已到嘴边。
但她没有说,终是没有说。有些话,一开口就没法回头,所以藏在心里胜过说出来。
叶诚声音沙哑地否认了自己先前的看法:“不,就算你有喜欢的人也不会懂的。就像长大后丢掉玩具时从未考虑过拥有玩具的时候多开心。”
“不合适的衣服也不能再穿,不是吗?”梅凌雪不知是安慰叶诚还是替花采秋开脱般地说道。
叶诚笑得惨淡。他声音沙哑道:“还有事吗?”
“那晚的事虽然是假的,但是话都是真的。”
见梅凌雪神情严肃,叶诚好奇地看着她。
“你要当我一辈子的对手!”
叶诚听到这话,有点恍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历经波折后他现在已经无心追求剑术之巅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当梅凌雪多久的对手...
一道闪电划过叶诚脑海,他打了个激灵。
送走梅凌雪,正当叶诚打算练剑,朱常洛就来了。他挥挥手,身后的王安就呈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看着叶诚憔悴的样子,朱常洛叹道:“善执,我该回京了。这东西,本想给你当贺礼的。现在来看,还是当个分别礼吧...”
叶诚打开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个类似机括类暗器的怪东西,以及两个小罐子。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这东西是番外呈上来的贡品,称之为枪。不过好像与我们军营里装备的不大一样,他只要先这样,然后这样,接着就这样....”朱常洛打开两个罐子——有模有样的装填火药与弹丸。
“哦!”叶诚恍然大悟地点头,就说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不是跟当时刘广生的火铳很像吗?
“嘭!”
打雷一般的声音带着火花一起出现,在视觉上给叶诚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朱常洛演示完之后,将枪重新放了回去。他苦笑道:“原意是想给采秋防身用的,或许你也用得上。”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殿下稍等!”叶诚喊住对方,双手奉上那本账簿——叶诚一直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对方如此看重自己,自己也当投桃报李。
朱常洛眉头一跳,面露喜色——但很快就严肃解释道:“善执,你听我说,我本意不是为了账本而来,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了。”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被叶诚打断了。
“为陛下分忧,锦衣卫义不容辞。”叶诚谦卑一笑,拿出令牌的同时微微欠身。
只是这声“陛下”,已然是不知道喊给谁听了...
朱常洛见到锦衣卫令牌,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他含蓄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会传达给父皇的。”
这位太子殿下,还是走了。看着空院子,叶诚心中陡然生出孤寂之感。
叶诚面无表情,舞起了落花流水这一式。
因为梅凌雪刚刚所说的话表明了花采秋态度的同时让叶诚更明白了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剑随意施,意随心动。这招落花流水,叶诚已得其神髓。以举重若轻,破四字式!
最后收招,叶诚只觉得小指胀得发痛,当即盘膝坐定,调息起来...
琢玉心法竟一下子迈入第三层境界!连带着小指上的手少阴经,手太阳经,以及中指的手厥阴经都通了!
十四经又开三经,通脉经络已有六条之多。
叶诚诧异了——明明自己久疏战阵,为什么琢玉心法还能提高?
“心法跟剑法是没有关系的。让你心境起伏的事越多,琢玉心法越有可能破境。往后能让你心境起伏的事只会越来越少。”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叶诚正瞌睡呢,父亲就送来枕头了。
叶言摇头道:“没什么,你娘亲回去了,我也该离开了。走之前来跟你聊聊。”
叶诚也猜到自己父亲会离开,但他纠结开口“爹,我...”
叶言微笑打断:“不要说了,爹跟娘都是相信你的。”
“你也应该知道让追寻剑道的危险所在了。但是你应该不知道,越早确定剑道,未来的成就只高不低。既然想在江湖上走下去,就多提高自己吧。我在京城等你。”
叶言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若是以往,叶诚只会兴奋——但不知道是因为琢玉心法,还是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叶诚的内心毫无波动。
剑道,我的剑道,究竟是什么呢?
是守护吗?都被未婚妻退婚了,还守护个屁!
还是争先?且不论叶诚胜负心没有那么强,剑神仰之弥高,叶诚他凭什么争先?
亦或是无前?此剑既出,一往无前?
还是说成仁?含仁怀义,仁者无敌?
叶诚没有答案。
......
客栈里,赵逸看着发呆的叶诚偷偷把他碗里的鸡腿夹走,矫揉造作地关心道:“你在想什么?”
早在五六天前,叶诚就从花家搬出来了。知道这事的只有花采岁一个。
叶诚天真的以为只有花采岁一个...
但等花采岁拿出数张百两银票并笑嘻嘻地说道:“我爹说你护花家有功,让我给你点盘缠。”叶诚就知道这事还是暴露了。
叶诚眼睛动也不动,像条鱼一样不会眨眼。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碗,平静道:“你把鸡腿还我,我就告诉你。”
赵逸拿起鸡腿“呸呸呸”地吐了几下,然后朝叶诚笑得春暖花开。
叶诚只觉得一阵恶寒...
赵逸满足地啃着鸡腿,不屑一顾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还是剑道的事。你别想那么多了!剑道真不是咱们这个境界可以参悟的。”
叶诚严肃道:“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风险与收益并存。剑道我是一定要找的,你再多嘴就不要跟我一起上路了。”
赵逸吃完鸡腿,举起油腻的双手做投降状:“我不说了,不说了总行了吧?”
“那接下来咱们要去哪儿?”张继姚极有眼力见的插话道。
叶诚将饭咽下,回答道:“且看吧,我想走遍这大好河山,看看各地风土人情。”
“然后等殿下继位,宣你入朝为官?”赵逸显然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说这种话的时候竟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叶诚倒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告知道:“我当官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家抄了。”
赵逸笑不出来了...
又是熟悉的触电般的感觉,叶诚感觉得到,自己已经离一直追求的剑道很近很近了!但对方就像是一个害羞的姑娘家,始终不肯让自己一睹真容。
叶诚激动通知道:“你们随便走走吧,我刚刚已经有点感觉了。我觉得我快找到了!”说完这话,他就回屋了。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张继姚跟赵逸二人。
赵逸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他担忧道:“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追寻剑道。”
张继姚看穿对方孩子般的心思,他反问道:“这不好吗?”
赵逸连连摇头:“这当然好!我是怕他在那件事里走不出来!”
原来他先前一直抬杠,只是怕叶诚对婚礼一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