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看见叶诚这个样子,像是老饕吃出狗屎一样意兴阑珊。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丢给叶诚:“看看吧。”
叶诚打开一看,竟是朱常洛给自己写的?!他在信里说知道花采秋是叶诚的女人,跟叶诚保证绝不会碰。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继位,而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大意就是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心里有数,这事绝对不是他的意思。或许是有人察觉到他跟叶诚之间的关系,想要从中挑拨。但因为暂时没法出宫,所以托骆思恭代为转交。信的最后还让叶诚尽快去花家把事说清楚。
叶诚见这封信言辞恳切,也信了大半。他抬头望向对面的骆思恭,希望这位曾经出手救过自己的大人物能再给点提示。
可是骆思恭却失望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这事是我诓你的——花家虽然有意,但太子一再推辞,最后甚至谎称抱病在床。所以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这,为什么?”叶诚哑然,这个为什么并不是问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他不知道骆思恭为什么要诓他。
“你既然要查伽楼,就得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骆思恭一番话让叶诚醍醐灌顶。
果然,他都知道。叶诚在心里这么想着。
骆思恭玩味笑道:“现在,你还想查伽楼吗?”
“查!”叶诚的回答毫不犹豫。
骆思恭不怒自威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赞道:“很好,这次总没选错。”
叶诚倒不是因为不怕伽楼。对于未知的事物,人类的本能就是恐惧。他更在意的是骆思恭的态度——这位正三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好像对自己抱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想到这儿,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旁敲侧击道:“大人,您知道伽楼?”
骆思恭颔首,丝毫不在意叶诚的小伎俩。他目光深邃道:“这是个极其神秘的组织。不仅连锦衣卫只有他们的只鳞片爪,就连陛下也是讳莫如深。不过你是从哪儿的来的消息?”
叶诚丝毫没有跻身上层秘密的荣幸,他没想到这件事竟连皇上也惊动了。
暗暗运行琢玉心法稳住心神后,叶诚才如履薄冰道:“回大人,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骆思恭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不过他要的就是叶诚这个毫不隐瞒的态度。他轻啄香茗后和蔼笑道:“也不用大人大人的叫了。真要算起来,我还是你伯伯。叫我一声骆伯伯也无妨。”
如果说之前的聊天,只是江湖前辈与所倚重的后辈聊天,那么骆思恭现在才算是有点人情味。
既然对方已经示好,叶诚也只好打蛇随棍上。他谄媚笑道:“骆伯伯。”
“你这笑容让我想起宫里面的那些太监!哈哈哈哈哈哈哈”骆思恭大笑不止,倒是叶诚只好饮茶解窘...
见骆思恭笑够了,叶诚借机问道:“骆伯伯,伽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皇上又是怎么看伽楼的?”
骆思恭分别给叶诚和自己添了茶,然后说道:“你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陛下曾经用四个字评论伽楼,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叶诚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心里急道:快说啊你!但他脸上还是平静,玉面轻摇。
骆思恭口含天宪道:“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哪怕是借由骆思恭口中说出来,叶诚都觉得心神惶惶。
骆思恭继续道:“他们存在的目的只为颠覆政权。”
这句话不难理解,但也让人不敢深思。
“您是说...他们,要刺杀皇上?”叶诚脸上的惊怖像是发现身边亲友无缘无故莫名自杀一般。这个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也是装不出来的——恰恰因为叶诚刺杀过常州府知府,尽管准备充足,可还是差点将命给丢了。
要刺杀皇帝,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为!
骆思恭却轻松道:“跳梁小丑罢了。陛下早就有后招了。”
叶诚凛然点头——别看骆思恭说的轻松。这个后招,说不定绸缪了十几二十年。
骆思恭如梦初醒道:“哦,对了,还有封信。”
叶诚接过信,好奇自己跟骆思恭之间的交集除了太子还有哪些人。
原来信是叶言给他写的!叶诚知道骆思恭不喜自己喜怒形于色。便压下心中喜意,定睛阅览起此信...
“诚儿,我听你娘说了。十月初一我们花家见,到时我教你无垢剑法。对了,还有件事——伽楼中人俱是举轻若重,追查的时候切记安全第一。另外,小心阿休勒!你已经被盯上了!”
叶诚看完信,琢磨了一下这个疑似西域人的名字。他小心翼翼地朝骆思恭问道:“骆大人,你知道阿休勒吗?”
骆思恭听见这个名字后身体轻颤,他惊呼道:“阿休勒?!”
叶诚见骆思恭如此反常,便把父亲写的信递给他,然后静待下文。
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行,可骆思恭却看了一盏茶的时间。
将信放在桌上,骆思恭食指轻点着皱眉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阿休勒是谁。他可以说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那几人之一了。不过花采岁应该知道些什么,你可以问问。”
“他?”叶诚有点奇怪骆思恭为什么把他看得那么高。他心里腹诽起花采岁:难道他不是个普通的小毛贼?那也不可能啊,再厉害的贼也不可能知道锦衣卫都不知道的事啊。
见叶诚有点困扰,骆思恭将信交给叶诚颇为意外道:“哦?他没跟你说他是虔婆的首领吗?”
“什么!”叶诚怛然失色。
花采岁竟然是虔婆首领?那他刚刚为什么不说?哦,我也没问就是了。
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叶诚终于是受了教训。他摇头苦笑道:“喝酒误事啊!”
骆思恭摇摇头,开导起叶诚:“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你知道了应往花家去。”
因为琢玉心法的缘故,叶诚也不会在失望中挣扎彷徨。他深以为然道:“说的也是。”骆思恭又给他添了茶...
只是这次,添满了。
叶诚朝骆思恭微微欠身,说道:“既如此,我先告辞了。”说完就起身离开。当他要出门的一瞬间,感觉一道暗器从身后射来。
叶诚右脚不动,左脚画圆。他转身后仰,伸手一抓。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面形制古朴的铜牌就在手上了。感受着冰凉触感,他摇了摇铜牌问道:“这是...”
骆思恭敛目假寐道:“既然你不愿将账本交出,我也不为难你。不过陆长庚那边可没那么好说话...这是我锦衣卫的小旗牌。有了他,我想陆长庚应该不会为难你了。”
叶诚突然对这块铜牌爱不释手。他心里乐呵呵地想着:厉害啊!继太子党羽后我又有了个新头衔了——锦衣卫小旗!但同时他也顾及此事后续影响,脸上的兴奋变成了迟疑:“骆大人,这样会不会让你难做?”
骆思恭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害怕锦衣卫也被误会为太子党羽,那样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见叶诚能想到这层,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无妨,这点小事,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得到了骆思恭的确认后,叶诚美滋滋地领着牌子离开了。
“你笑什么?该回去了。”张继姚说完就跃上房顶,准备离开。
叶诚突然觉得这样的行路方式真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伸手招呼张继姚下来。
张继姚翩然落下,反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叶诚露齿笑道:“嘿嘿,咱们走回去!”
张继姚拉着叶诚惶恐劝阻道:“你疯了!现在还是宵禁啊!陆长庚说不定就等咱们犯错呢。”
叶诚挥了挥手里令牌,跟张继姚简单介绍了一下它的来历。
张继姚听得双眼放光!他神色激动道:“那这么说,你现在还是锦衣卫的人了?!”
叶诚嘿嘿一笑,有多慢走多慢,像是巴不得被人发现一样。但走着走着,却发现没有哪个长眼的过来抓他,他未免有些希望落空后的遗憾。
等二人回去,已经是丑时。赵逸见叶诚表情不是太好,也不敢触他霉头转而问张继姚道:“他怎么了?”
张继姚转移话题道:“没什么,我们戌时走的那时候你还没回来。怎么现在还不睡?”
“我有关于蔡遂的消息!”赵逸一扫往日沮丧,振奋说道。
叶诚跟张继姚对视一眼,皆是面露激动之色!叶诚似是被赵逸的情绪所感染,激动难耐道:“干得好啊!怎么回事?”
“据说蔡遂偷的东西都是花家那里出来的。蔡遂是不是跟花家有什么关系?!”赵逸说完,自顾自分析道:“我觉得我们去花家调查一下,说不定会知道的更多!”
张继姚演得更逼真。他故作深思后才惊喜道:“很有道理啊!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赵逸搓了搓鼻子,嘿嘿笑道:“那当然,这消息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两个看猴的人终于笑不出来了。叶诚揪着赵逸的领子质问道:“五百两?!”
张继姚也是颇为肉痛道:“你给谁了?我们去帮你要回来!”
赵逸好像也觉得五百两给多了,怯怯道:“我给梅姐了。梅姐说她有关系可以帮忙调查一下,但是需要银子打点一番。我就把我们的盘缠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