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蔚然似乎极有把自己当成叶诚部下的觉悟,赶忙道:“请公子慎言!”
叶诚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慎言是假,何出此言才是真!也罢,给她点甜头尝尝吧。
念及此处,叶诚突然笑道:“自万历二十九年至今,大概已过了九年。若是太子之位真的不稳,又怎会坐了九年?”说罢,他看了眼纪蔚然,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浓。
纪蔚然知道叶诚是要自己别耍这些小聪明。但她不由得思考起这番话中更深的含义——万历二十九年十月立了太子,至今过了快九年。不只是江湖上,朝廷中也颇有些风言风语。说的就是郑贵妃有意另立新储。
但细细想来,已经过了九年。虽然有这个说法,但是满朝文武对此事口径却是统一——立长不立幼。可既然朝堂之上都是如此,福王会继位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呢?
福王本人?不对,应该没那么傻。这事一旦被抓到把柄,别说立储,没废了福王就不错了。
太子为了构陷福王?那也不应该啊,手段如此拙劣,万一惹得圣上不悦...
应该是郑贵妃了。她正得圣眷,群臣担心天子被吹枕边风,所以才会放出这个消息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
想到此处,纪蔚然心里暗暗得意。她认为自己窥破了事情的本质。但她发现叶诚挂着讥诮的笑意,正盯着自己。她脑子又忽然澄明许多...
不对!若真是郑贵妃,为什么大臣无一人支持她?要知道朝堂之上是绝少不了投机之辈,那些身居高位者尤甚。若郑贵妃真有胜算,怎会无人支持?!在此事上,以往彼此看不顺眼的群臣都放下矛盾,极罕见地看法一致。可不是这几位,还能是谁呢?
等等,莫非是...
想到这一层,纪蔚然打了个哆嗦。她看向叶诚的目光都带有感激。
纪蔚然前后反差极大的表现被叶诚收入眼底。他朝纪蔚然点了点头。
整件事也是叶诚自己不久前才想通的——这事关键就在于福王有希望继位的这个消息是放出来的?他接触过太子,太子自己都害怕这事成真,显然不会是他。
虽然没见过福王,但叶诚也知道这风声如果是福王让人放出来的,也该有几位响应的人才是啊。
还有郑贵妃,其实郑贵妃这个猜测在叶诚看来才是最可笑的。万历早年间被自己母亲跟张首辅压着,后宫干政这事还会发生才怪!
可郑贵妃现在还安然无恙,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这消息是万历放出来的!再加上多年不上朝,不由得让叶诚想起了另一位多年不上朝的君主——也是当今皇帝的爷爷,嘉靖!
因为小时候被教导什么都要学一点,叶诚也懂点历史。他知道在嘉靖帝继位之初发生了一件事,让王权牢牢巩固在自己手里。这样联系一下,答案就明了了。
万历想学他爷爷,借国本一事来场“大礼议”。可当今群臣机灵着呢,口径一致。让万历这一拳打空了。
叶诚心里恶趣味地想道:本以为自己有希望,可发现没人愿意跟随自己。嘿嘿,想来这位福王现在应该也不好受吧?还好我碰见的是太子,要是福王...
叶诚思绪仍在纷飞,纪蔚然的杯盏就递了过来。
“公子,我敬您!”纪蔚然说完,抬袖将酒送入口中。
叶诚也不矫情,举杯就饮。等他喝完,刘海志又默默地给他添上一杯。
酒过三巡,叶诚斟酌几番后开口道:“我们只是江湖中人,庙堂之上的事咱们管不了。现在举朝支持太子,我们这几条臭鱼烂虾影响不了局势。不过太子有交代,还请二位帮我个忙。”
说完这些,他就把郝伏跟曹元植还有那个奇怪的组织说了出来。
“我回去就着手调查。”先表态的是刘海志。
叶诚挥了挥手,然后扭头跟张继姚吩咐道:“去把陈醒喊进来。”
张继姚默然点头,不一会儿便领着陈醒进屋。叶诚伸手引荐道:“这位,是我的部下。刘兄应该更加熟悉。一旦有消息,你们可以联系他。至于怎么联系,他应该知道。”
说完,叶诚朝陈醒抬了抬下巴问道:“是吧?”
陈醒木然点头。
遣他离开后,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临别之际,叶诚朝纪蔚然单独说道:“往后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都会帮。不过我过阵子应该就会离开了,希望再回来的时候你们能够把常州府治理好。”
纪蔚然倒是不觉得叶诚这个语气有什么不对,她微微颔首后又说道:“我会跟姚易观划清界线。”
“他没抓住龙尾,这是他的命。”叶诚奚落起这位常州次府。
二人离开之后,张继姚双眉相抵,担忧道:“把这件事跟他们说好吗?”
叶诚闭目养神,开口道:“你说组织的事?”得到张继姚肯定的回答后,他睁眼轻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这事交给他们,也算是授之以柄。”
“你说的也有道理。”张继姚很容易就接受了这回事。他原先是考虑到叶诚暴露那么多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考虑到都是一伙的了,不仅是他们,叶诚自己也得拿出投名状。
“把陈醒叫过来。”叶诚又说道。
“公子,找我什么事?”陈醒语气不咸不淡。
叶诚站起来,笑成了月牙儿:“之前是我不对。以后你好好在常州府这边闯出个名堂。”
陈醒终于急了,他刚忙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叶诚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入江湖,就不应该偏安一隅。我想出去闯荡闯荡。”
陈醒有很多话想说,但开口只变成一个“好”字。
等陈醒离开,张继姚惊叹道:“我真没想过你能这么快看开。”
叶诚知道是琢玉心法的功劳。他毫不在意道:“直视本心罢了。赵庭明藏私,不肯授我无垢剑法后面几招。我得自己摸索。何况闯荡一番总是好事,正好试试斤两如何。”
“对了,赵逸呢?他怎么没过来?”刚刚在餐桌上,叶诚都有了不下五六套应付赵逸的说辞。可是他直到吃完饭都没出现,不免让叶诚有点扫兴。
张继姚左右张望了眼,诧异道:“诶,是啊。你不说我还没注意。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算了,不出现也好。”叶诚倒是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叶诚突然道:“去找梅凌雪!”
“去干嘛?”张继姚突然有点发虚。叶诚看的出来,他也有点不敢跟梅凌雪打交道。
这个机会叶诚能放过吗?他落井下石道:“哟,道衍禅师的后人还会怕一个姑娘啊?”
“哼,我先祖可没有跟二流高手的女子打过交道。”张继姚寸步不让。
叶诚也没有咄咄逼人,他解释道:“她肯定不会久留,所以我打算跟她一起上路。”说完他就往梅凌雪的房间走去。既然主子已经有了主意,张继姚只好扭捏跟着。
没走几步,二人就碰见了陈猛。陈猛见到二人难掩喜色:“阿诚,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虽然对于梅凌雪,只有出于男性本能的好感。但对于陈猛,叶诚还是有一份情谊在的。他驻足问道:“怎么了?”
“是这样,三天后我们就要走了。师父让我跟你们说一声。”陈猛憨厚道。
张继姚讶异于二人不为人知的默契,他低语道:“你们商量过了?”
叶诚老实摇头,答复道:“回去问问你师父,我想跟你们一起上路。”
“哦,好。”陈猛答应道。
等陈猛离开,张继姚吞吞吐吐道:“那现在,还去不去?”
“话都说完了,还去干嘛?”叶诚这话听着像是训斥,但张继姚知道他比自己还怕。
看见张继姚在偷笑,叶诚没好气地让他滚。
赶走张继姚,他又练了会儿琢玉心法。食髓知味,琢玉心法不仅让他内力更为精纯,而且还能够极快地帮他排除心中的负面情绪——不止今日陈醒一事,前几日赵六父子之死,也是因修练了琢玉心法,才让自己那么快就走出来了。
叶诚躺在床上,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第二天,叶诚就去了趟华府。既然娘亲已经知道自己练武,叶诚也不打算再瞒下去。他给林伯写了一封信,让华雅回去的时候代为转交。另外他还让华雅帮忙联系一下父亲,希望能够知道父亲在哪儿,自己得闲时好去请教剑法。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叶诚的琢玉心法虽然没有什么精进,但是无垢剑法的前两招已经收放自如。因为迈入举重若轻,天外飞仙也能勉强使用而不遭反噬。
正当一行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赵逸兴冲冲地拎着柄剑跑来了!看着他厚重的黑眼圈,叶诚不由得想道:他不会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吧?其实也不赖。要是有他的话,这趟行程应该会很有意思。
但很可惜,赵逸不是同行的,而是来送行的。他将剑交给叶诚,解释道:“以往品剑山庄剑首都会获得品剑山庄相赠的一把剑。叶大哥既然是剑首,那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