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旎啸不由感慨屠公公之深谋远虑。
他狡黠一笑,对屠浩说道:“公公这是想占我便宜啊,适才还称兄道弟,转瞬便欲使我成为晚辈。”
屠公公闻言一愣,随即悟出其意在推辞,却不怒反笑,点头道:“确是,确是,如果真是那样,倒是我屠某人捡了大便宜。哈哈,方才玩笑过了,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言罢,屠浩果真连干三盏。
狄成安见状大笑,亦举杯相陪,旎啸与双依、丁蓝亦随之轻笑,共饮一爵。
午后,一行人踏入城郊废墟,曾经繁盛之地,此刻却残破不堪,烽火余烬处处,血迹斑驳,兵器零落,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厂卫呼喝声中,商旅百姓被驱赶拘捕,稍有抵抗,便遭遇刀锋无情,无论老幼妇孺,厂卫皆如狼似虎,毫不留情。
数万生灵,哀嚎遍野,恐慌笼罩。
旎啸静默行走,心中虽有一丝怜悯,但这又如何?
双依、丁蓝侧目不忍,强忍悲痛,紧随其后。
屠浩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讽刺与一丝复仇的快慰。昨晚一役,义子丧命,数百厂卫陨落,仇恨如火燃烧。此地虽已肃清千余敌探,却难平心中怒焰。
沿途所经,厂卫不断从废墟中揪出潜藏之敌。对手被残忍地处治,筋脉断裂,琵琶骨穿锁,如牲畜般拖拽入城,待审讯拷问。
即便是柔弱女子,屠公公也仅是匆匆一瞥,挥手令厂卫押解离去。
半个时辰悠然而过,一行人抵达西隅一座马厩,其侧乃过往商队物资囤所,而今却成焦土一片,马匹、骆驼横尸血泊,商货付之一炬。
屠公公轻轻挥了挥手,淡然拂去血腥之气。
忽而,废墟中与马棚深处,跃出三四十胡服男女,似为避难于此,见厂卫逼近,无处遁形,便悍然发难。
屠浩面露冷笑,手势微动,立时引来厂卫如铁桶般合围,数百黑衣人各司其职,据守四方与退路,不急于短兵相接,而是以手弩、暗器、火铳织成死亡之网。
不出片刻,敌众悉数负伤被擒。
屠公公踱步上前,擒一胡女于手,此女约莫双十年华,细眼高鼻,肤白貌美,别有风情。
他轻挑其下巴,笑声中透着寒意:“妙哉,妙哉,闻胡女倾国倾城,今日一见,诚不欺我,哈哈。”
转身之际,他对身旁数名厂卫笑道:“文年,闻你手下有未曾近女色者,这些女子便赐予他们吧。好好‘招待’,或许极乐之下,她们会吐露更多。切记,留她们一命,其余随你处置,哈哈。”
文年赶忙拜谢:“谢义父赏赐。”
“小心别让她们伤了你们,否则便如我一般,你们就可惜了,哈哈。”公公言罢,厂卫们面露尴尬,哭笑不得。
文年急挥一手,吩咐道:“带下去,让兄弟们昼夜伺候,莫辜负了义父的厚爱。”
厂卫们齐声应诺:“谢公公,谢大人。”
那胡女似是预感不祥,用生涩的汉语咒骂:“你这阉狗,你不得好死,你全家会遭报应,必遭神佛,必遭神佛……”
一众被抓之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用不标准的汉话对屠公公破口大骂,甚至那污言秽语,让人听了也是脸红耳赤。
哪想屠浩却是仰天长笑,不屑一顾:“这又如何?我父母早已仙逝,兄弟姐妹不在,如今独剩我一人,就算死后进了地狱,面对十殿阎君,我也是安然处之。
“尔等鞑靼胡人,来我大明之地行凶作乱,难道我杀你们不得?哼,就是那地藏菩萨出来,敢对我如何?
“我屠某人唯遵道家诸神,哪管那西方如来菩萨?再者,我中华大地,自有三清庇佑,诸天神明皆鉴我心,哈哈……”
这时,文年厉声一喝,厂卫们利刃出鞘,或割舌断肢,或穿骨锁链,将一众俘虏拖向牢狱,血腥中,一片哀嚎。
旎啸对着双依和丁蓝轻轻摇头,面对敌人,自然不能心慈手软。
一行人行至山头,独剩两人。
屠浩轻声问旎啸:“小兄弟,你觉得北虏是否尚有后手?”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颔首:“应该是的,据狄将军提供的军情,长城之外敌军未撤,而此地又匿百人之众,鞑靼显然图谋未尽,只是其目的尚不知晓。”
屠公公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不错,看似对方阴谋被我们挫败,然狄将军与我皆感事未了结。
“今日狄将军遣军西南,那片丘陵地道无数,而西向西域之路,竟仍有商队络绎,距此不过数里,难道这些人全然未闻半点风声吗?”
旎啸闻言心生诧异:“竟有此事?”
屠浩面色凝重,叹息道:“鞑靼之内,布局者非等闲之辈,所图必关重大,关乎我大明社稷,不然何至于此?以万命换一铁盒,此代价,岂非太过沉重了?”
旎啸恍然,问道:“公公之意,敌方近日将有新动作?”
“正是,只是我与狄将军尚猜不透其目标何在,但必与寻物相关。”
旎啸沉默,思绪翻涌,目光骤然锁定南边群山。
屠公公问其所以,旎啸未答,足尖轻点,身形已向南掠去。
屠浩见状,面色一紧,施展轻功紧跟其后。
二人重回麻山村尖山顶,只见数十厂卫正仔细搜查,砖窑炭窑已人去楼空。
旎啸南望,远处山峦叠嶂,林木茂密,落叶虽稀,却掩不住生机勃勃,一条大道蜿蜒而至,炭工由此输送木材,烧成木炭。转视西面,丘陵起伏,北有青咀湖静卧。
再转向北,两条大道横跨荒原,运送土砖与木炭。旎啸复而东顾,几座孤山如缺,初看似平常,细观之下,紫气隐隐,似有祥瑞。
“哈!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面对旎啸的欢笑,屠浩急问道:“小兄弟是否已猜透敌方意图?”
“若我所料不错,敌之另一目标,仍是脚下此孤山,尖山之中,或藏其所需之物。”
“此话怎讲?”
旎啸指向南方:“公公请观,南林属木,而南又属火,木生火,加之大道,可助尖山烈焰腾空。
“西面丘陵,北接青咀湖,属水,西金生水,湖水如海。若我推测无误,西丘暗道恰似引龙,得水之蛟龙,妙不可言。”
他转向北方,续道:“公公,漠北之风虽值春日,凉州却犹冬寒。风属巽位,助长南火西水,若再得东方紫气,便可在山底布下奇阵。
“孤山独立,借天地之气,五行相融,随星辰变换,阵势万千。那鞑靼或胡人之中,定有高人,深谙我华夏风水星相之术,算准此乃布阵良机。”
屠浩虽一头雾水,却也深知奇门遁甲之玄妙,不禁对旎啸大加赞赏:“小兄弟深谙堪舆之道,洞悉幽微,实属老哥我大幸,大幸啊!”
旎啸说道:“公公可征召民夫,掘山探秘,方知内藏何物。”
“不错,我们即刻回去,一面让狄将军重兵围山,一面调集数万民夫,辅以火药,不日即可开山。”
旎啸摆手止之:“公公且慢,勿让狄将军遣重兵至此。”
屠浩好生疑惑:“此为何故?”
“公公试想,此山扼守要冲,围之需大军数万。对方既大费周章,必有后招。大军一旦驻此,若长城外敌军压境,如昨晚般万众汹汹,如何抵御?”旎啸解释道。
屠浩略一迟疑:“小兄弟之意?”
“云星宗有精通奇门遁甲者,可在四周高地布阵,于二三十里外阻敌。狄将军只需每处置兵二三百,以箭矢火铳御敌,再有公公手中厂卫,鞑子自是难以前进一步。”
屠浩点头笑道:“到那时,我督万民挖山,鞑子只能望洋兴叹,哈哈。”
“是的,就算对方闯入,人数亦有限,些许高手,公公与我足以应对。”
“不错,不错,哈哈。”
二人返程后,旎啸遣双依丁蓝助狄堂主布阵,屠公公则与狄将军筹调民夫。
厂卫全力缉捕敌探,拷问狱中俘虏,却成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