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动了真怒,殿内众人不敢说话,潮水般退出了内殿。
皇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摔倒时手肘磕在了桌角,一阵酸麻。
皇后想不通皇帝为什么动怒,淮姑姑上来将她搀了起来,苦着脸一个劲儿的问她有没有事。
皇后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她住口,抬眸看向皇帝,声线颤抖的问道:“皇上,臣妾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皇上一言不发,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打骂臣妾,臣妾实在不懂!”
皇帝牙根打颤,磕碰的声音好像都能听得见,他瞪着皇后沉声问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还要朕来告诉你吗!”
皇后心口跳了跳,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倔强的神情,一字一顿道:“臣妾问心无愧!皇上和臣妾多年夫妻,皇上难道还不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吗?臣妾没想到,臣妾在皇上这里,竟没有一点信任。”
如果没了证据,或许皇帝面对皇后这番看似肺腑之言的话,会迟疑心软,但是现在证据在手,皇后的所有解释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狡辩,更何况这次的事不同以往。
皇帝强忍着怒火,看着皇后的眼睛不说话,皇后看似冷静的与他对视,实则心里慌乱不已,手臂悄悄撞了撞身旁的淮姑姑。
淮姑姑本来安分的低着头,被皇后冷不丁的一撞,慌的目光闪烁,抬起头磕磕巴巴的说:“皇、皇上,您要相信娘娘啊,娘娘不会有害人之心的,娘娘自从、自从太子殿下离开后,就一直在佛堂礼佛,祈求殿下平安,娘娘满心都是殿下,不会在这时害人的,请皇上勿要信了旁人的谗言啊!”
皇后和淮姑姑都以为问题出在后宫,可谁能想到,问题是出在太子身上,听了淮姑姑这话,皇帝更是对刑部尚书呈上来的证据深信不疑,气极反笑。
“所以皇后就为了太子,灭口了姜州太守?”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膝头一软险些摔坐在地,淮姑姑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手忙脚乱的扶住皇后,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弹。
皇后呼吸沉重了些,声音也没了方才的气势:“臣妾不知皇上所言。姜州太守,那不是祁王受贿一事?怎么可能牵扯到太子呢!太子一向安分守己,从未接触过姜州太守,请皇上明察!”
“明察!明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狡辩!证据都摆在朕的眼前了!你告诉朕这上面记录的种种,哪一件冤枉了他!身为东宫太子,他私受贿赂这么多年,从中赚取了多少不义之财!他简直大逆不道——”
皇后脸上被狠狠甩上来一封折子,她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软绵绵的坐在了地上,那封折子就散落在她眼前,无需她自己翻看,上面记载的内容就落入了她的眼底。
皇后再如何冷静,现在也慌了,淮姑姑跪坐在她身侧,看着地上的折子浑身发抖。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讷讷的回过神,她扑上前拉住皇帝龙袍的一角,声音一阵阵的发虚:“皇上,这些一定、一定都是有心人伪造的,太子他、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皇上!”
皇后的声音从轻到重,再到最后歇斯底里,隐约可见崩溃之色。
要知道这样一桩罪名安到太子的身上,便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污点,哪有百姓能接受日后的君王,曾经曾贪墨百姓的上税,害的一地闹饥荒民不聊生。
若是这事传出去,太子就毁了。
皇后咬的牙根出血,矢口否认这事,若非怕皇帝发怒,她必定当场毁了这证据。
皇后这般,淮姑姑也只能有样学样,跪在边上一个劲儿的替太子开脱。
皇帝被两人吵闹的头疼不已,他心口存着一股怒气,脸上愈发难看。
皇帝本就对皇后和太子有所不满,当初他就看出皇后对太子登基的殷切,这母子俩不肯安分,大大小小的恶事干了多少,从打压后妃,再到打压其余的皇子,要知道,他可还坐在这个位子上呢!
他不过半百,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太子登基,这个火他已经压的太久了。
这次终于有了发泄的借口。
皇后被一个窝心脚踹了出去,皇帝一点余力都没有留,皇后疼的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登时呜咽的躺倒在地,说不出话来,眼泪模糊的眼睛,只能朦胧的瞥见皇帝饱含杀意的目光。
皇后浑身都凉了,强忍着痛苦冲皇帝伸手:“皇上……启儿、启儿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不肯认不要紧,皇后,朕对你和太子,已经够隐忍了,否则从你在背后暗暗替太子谋划,在朝中动手脚的时候!朕就该废了你们母子俩!朕惦念着当初少年夫妻的感情不曾对你动手,你非但不好好反省,反而任由他干出这样的事,还为了他去杀朝廷官员灭口!朕这次不会再忍你了!”
“皇上!娘娘的无辜的呀皇上!请皇上不要迁怒娘娘,娘娘也是慈母之心啊,娘娘没有杀人,请皇上息怒啊——”淮姑姑连滚带爬的跪行到皇后面前,挡住了皇后的身子,不停叩头求情。
皇帝已经信了折子上的事,皇后如果再替太子开脱,只会让皇帝有借口连坐,只有太子垮了还有可能从头再来,可如果母子俩一起垮了,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啊!
皇后心疼太子不肯送口,那这就只能由她来了。
淮姑姑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濡湿,发髻散乱,狼狈极了。
皇后看着挡在身前的姑姑,心中涌起感动之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酝酿了一番正打算改口,就见皇帝冷着脸无情的冲殿外吼道:“来人!把这个老东西拖下去杖毙!”
皇后瞪圆了眼睛,存着气力大喊了一声不要。
可是眨眼间,御前侍卫就进了殿,一字不发的拉起淮姑姑两只胳膊,就往外拖。
淮姑姑没想到皇帝能如此翻脸无情,她仿佛一只翻了壳的乌龟,不断的想从侍卫手中脱开,却无济于事,一路高喊着皇上饶命,被拖出了宫去。
皇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拖走,心里的畏惧终于战胜了侥幸。
她哭着喊道:“皇上开恩啊,太子他只是、只是一时糊涂,他是被人、被人教唆的啊皇上!太子年幼不懂事,皇上就看在太子、当初不顾性命前去宁城赈灾的份儿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臣妾求您了!”
她爬着要去抓皇帝的靴子,被他退后几步嫌恶的躲了去。
“赈灾?他赈的哪门子的灾?此事一出,一早就有官员向朕反应,当初他前去赈灾,舒舒服服的窝在太守府中,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带去的人干的!都是沈戚干的!他只在人前装样子,这样不劳而获的事他的还少吗!”
“至于他身旁是否有人挑唆,朕会问罪杨苯,不过朕这次绝不会姑息!朕会立即下令,将那逆子从边关召回,严惩不贷!”皇帝双唇紧抿,扭身就走。
皇后目眦欲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追上了皇帝。
皇后咬着牙屈身,双膝狠狠砸在了地上,响亮的咔嚓声听的人牙酸,连皇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皇后眼泪不断的往下流,忍着痛道:“皇上不能现在将太子从边关召回啊!臣妾求皇上再给太子一次体面,让太子为东岳奋战,就当是为之前的糊涂赎罪吧!您若是、若是现在将太子召回,恐怕军心动荡,毕竟太子代表的是皇上啊!臣妾请皇上,让太子留在边关,等太子回京,您如何处置,臣妾都认了……”
皇帝看着皇后抖动肩头哭泣的模样,沉思了须臾,也没有表态,越过皇后走出了宫殿。
皇后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良久,才因为力竭摔坐在地。
她傻了一样的坐在远原处一动也不动。
直到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宫女,畏畏缩缩的告诉她:“娘娘,淮姑姑……淮姑姑她走了……”
皇后脸色一变,唇瓣颤抖着咧开,断断续续的哭声不断响起。
远处传来殿门闭合的声音,皇帝的处置还未下来,她暂时是被禁足了。
皇后推开报信的宫女,沉默的赶走了所有人,将正殿的门合上。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殿内,失魂落魄了半晌,面容开始抽搐,一手攥拳,恨恨的砸在地上。
“是谁、居然敢跟本宫作对——”
她的目光倏地瞥向方才奏折散落的地方,那封折子如果不是伪造的,那就是提前被人拿走了!
她之前也怀疑过去的人没搜出东西的事,可是她警惕了许久都风平浪静的,便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却被现实当头一棒敲了个措手不及。
皇后嗬嗬的喘着气,面露凶光,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不要紧,不要紧……不回来、就不要紧!还可以重来!本宫一定不会输的,太子的位子是启儿的,谁都别想抢启儿的皇位!”
皇后舔了舔干涩的唇,正打算将身子转移到床榻上,就听见外头传来骚动。
皇后连忙走到门边,开门后,才见宫内乱成了一团,穿着冰冷甲胄的锦衣卫冲她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做什么——”她略显无力的逼问。
锦衣卫说:“属下等奉皇上之命,坤宁宫上下仆从赐死,明日会派遣新人来伺候娘娘,娘娘不必着急。”
他话音刚落,庭院内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和求救声响了起来,皇后扶着门框才勉强没有失态,脸上已经浑然没了血色,干巴巴的说:“皇上真要做的如此决绝吗?”
“属下等奉命行事,叨扰娘娘清静,还请娘娘多多担待。”锦衣卫体面话说完了,扭身道:“带下去,把嘴都堵上,免得娘娘听了心烦。”
大批的宫人因连坐被赐死,满宫上下人人自危。
在挑选新人前往坤宁宫侍奉时,宫人们好像都要往死路上踏一般,没有人愿意去,有些太过悲观的,知道自己被选了前去坤宁宫时,甚至在去前一晚上吊自尽了。
最后过去的只有寥寥数位,看着坤宁宫那位,好像的确是不行了。
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萧妃好像是被一块大饼砸到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忧是喜。
熔芯想的简单,知道皇后被禁足以后,第一时间向萧妃报喜:“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您终于熬出头了,现下皇后和文贵妃,皆被禁足,后宫中就属娘娘位分最高,这可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萧妃正坐在软榻上发呆,思绪被熔芯打断后,她移开眼瞥向熔芯呈上来的,还腾着热气的茶。
透着白雾,萧妃的脸色并没有熔芯想的那样好看,反而忐忑的揉着手里的绢帕。
萧妃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感觉到的喜悦,却被一丝畏惧压了下去。
萧妃推开熔芯的手,摆摆手说:“拿走,本宫没心情。”
熔芯脸上的笑容一顿,立即起身把茶碗搁回了案几上,她有些不安的站直身子,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有心事?”
萧妃咬了咬下唇,抬眸看向熔芯问:“熔芯,你说说,这先是文贵妃,再是皇后,一个接着一个,看样子本宫现在占了便宜,那你说再后来,会不会这霉运,也会落到本宫的头上?”
熔芯矢口否认,“娘娘肯定是多想了。文贵妃和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二人亏心事做多了才见鬼的,现在遭了老天爷的惩罚,娘娘可从未做过坏事,即便是有也是因为没有办法的自保,娘娘有现在的光景,是娘娘自己得来的,娘娘可千万别想太多了。”
萧妃倚靠在软枕上,感慨的叹了口气,“这次皇上罚了皇后,本宫看着后宫没有人因此得了好处,想必惹怒皇上的不是后宫,要么是楚家做了什么事,要么是太子连累了皇后,否则皇上这次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熔芯跪在脚踏上替萧妃捶腿,点点头说:“可不是么,坤宁宫死了大批的人呢,连皇后身边的淮姑姑,都被皇帝生生杖毙了,这次惹怒皇上的,真不是什么小事。”
“若真是太子牵连了皇后,那本宫道真要松口气了。”萧妃自嘲一笑,“本宫之前啊,一直苦恼没有一个皇子,可是现在看起来,本宫没有皇子反而安全自在些,皇上正值壮年,最看不惯有人在这时觊觎太子和皇位,贵妃和皇后一个个的都堵在了这枪口上,终于是遭了殃了。”
“这也是好事,娘娘趁着这个机会多去太后身边走动,定能得势。”
萧妃心情好了些,笑着冲熔芯伸手,接来了她递来的茶,小抿了两口。
“本宫真得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谋划一番,毕竟这样好的时机,可是不多见的。”
“你去告诉小厨房的人,让他们准备太后最爱吃的糕点,本宫明日亲自去做了孝敬太后。”
“是,奴婢这就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