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立即放下了毛笔,甩袖将手背后:“她回帐了?朕过去看看。”
彼时,沈若华的营帐之中,太医已经替她看好了伤,起身禀道:“郡主伤的不重,臣给郡主开一些涂抹的伤药,郡主每日早晚涂抹伤口一次便好。”
沈若华颔首:“多谢太医。”
太医撤身离开,霍孤喊了齐言出去送人,留在了帐子里。
杨氏等人撤了出去,便连忙上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受了伤回来的?”
“没事,只是回来时遇到些危险,已经没有大碍了。”沈若华自然不敢告诉杨氏她被老虎追赶,她生怕杨氏留下心理阴影,含糊了几句蒙混了过去。
杨氏皱了皱眉,正打算说什么,忽听身后离开的太医道:“微臣参见皇上。”
她忙的止了语,站起身走下了脚踏,屈膝见礼:“臣妇给皇上请安。”
皇帝匆匆走进了帐子里,问道:“朕听说安懿受伤了,伤的可重么?”
“郡主身上有擦伤,扭伤了脚踝,需得静养。臣弟以为她现下不适合再在围场逗留,还是回京休息较为稳妥,皇兄以为如何?”霍孤站在身旁淡淡开口。
皇帝看了他一眼,觉得言之有理,点点头道:“皇弟所言极是,那朕让人去准备马车,今夜便送安懿回京。”
杨氏连忙道:“那陛下,臣妇可否陪同华儿一起回去?她现在受了伤,臣妇放心不下她一人在府。”
沈戚身为皇帝的护卫是必定不能提前离开的,放沈若华一人回去也不妥当,皇帝干脆的应了下来。
说罢,一旁的太监替他搬来了椅子坐下,他理了理衣摆,目光在沈若华和霍孤身上打量,问道:“朕听说,安懿是被老九带回来的?”
沈若华颔首:“臣女在围场中遇到了危险,幸得荣亲王中途经过将臣女救下。臣女感激不尽。”
“哈哈,原来当真是如此啊。”皇帝朗声笑了笑,眸中神情有些微妙,感慨似的嘶了一声,说道:“那朕有必要在回京后请钦天监一观,看看是否是老九的红鸾星动了,怎的一个秋狩,朕的县主和郡主都得了老九相帮!”
“朕得把这事和太后说一说,太后对九皇弟的婚事可一直十分在意呐。”
坐在床上的沈若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朝霍孤看去,见他也皱着眉,一脸耿直的问皇帝:“什么县主?臣弟记得今日在围场之中,只帮过遇难的安懿郡主,并未帮过别人。”
皇帝一怔,觉得此事愈发好玩了,笑着说:“永平误入围场,不是你将信号烟给了她?”
霍孤面不改色:“皇兄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在围场见到误入的永平,告诉臣弟说安懿郡主有难,臣弟急于救安懿郡主先一步驾马离开。怕是齐言将他保管的信号烟给了她。”
站在后面的齐言闻声开口:“的确是属下将信号烟给了永平县主。”
皇帝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还是朕误会了。看来在老九心里,还是安懿的安危更重要些。九皇弟的踏雪,据朕所知,好像还从未载过旁人,安懿还是第一个。”
沈若华不动声色的回答:“是臣女的荣幸。”
正说着,帐外又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听见有人焦急喊道:“快叫太医!献王爷受伤了!快叫太医!”
皇帝分出一丝心绪仔细一听,眼皮一跳,轻叹了声揉了揉眉心,喊来福公公,“你去问问,出了何事?”
“是,陛下。”
福公公赶忙离开,没过多久就赶了回来,禀道:“陛下,献王殿下中箭了——”
“中箭?”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纳闷的站起身,“荀儿和谁生了冲突?朕去看看。”
皇帝扭身向沈若华道了句好好休养,便径自踏出了营帐。
待他离开后,沈若华拉了拉杨氏的衣袖,“娘,我有些饿了,娘去帮我要一份粥呗。”
杨氏看她小脸煞白,心疼的摸着她的手背,点了点头:“好,娘现在就去。”
支走了杨氏,沈戚便卸下了面上的淡定,有些担忧的走上前,想查看沈若华的伤势。
沈若华从被子中坐起来,一眼也没看沈戚,冲着霍孤伸了伸手,“阿瑾……”
她压低了声音,营造出可怜弱势的姿态,水汪汪的桃花眼冲着他眨动,好像霍孤若是不上去,沈若华下一秒便能哭给他看。
霍孤心中有所动摇,但没有轻易被沈若华打动,脚下走上前,半蹲在脚踏上,替她掖了掖被子。
沈若华俯下身,拽住他的手指,轻声道:“阿瑾,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瞒你了好么?你笑一笑吧,不要不理我行么?”沈若华这一路回来简直太难受了,本来只有一丁点的后悔和委屈现在被无限放大。
沈若华一着急,声音便下意识的带上了哭腔,站在一旁被二人当成透明人的沈戚下意识的皱紧了眉,不满的盯着背对着他的霍孤。
眼看沈若华急的快要哭了,霍孤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
“昭昭,你犯规了。”
而且他也冤枉啊,自己哪有不理她,只是一路上沈若华都在暗自思考要怎么和霍孤解释,一路上都在神游,即便是他想要说些什么也没法子开口不是。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就是了。
沈若华嘴角往下撇了撇,“不管什么规定,你生我的气可以,但是不能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沈若华余光瞥见边上站着和门神一样的沈戚,摩挲着指尖没有去抱霍孤,只是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像一只被抚顺了炸毛的小猫,霍孤顺着她散落在背后的长发,勾了勾嘴角。
砰地一声响,来自于怨气满满的沈戚,目光审视的看着二人,冷眼扫向霍孤,示意他离沈若华远些。
沈若华抿了抿唇,问道:“哥,这里的事还顺利么?”
“熊已经抓起来了,也查到了是沈万所为,沈蓉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皇帝正等着找到沈万,让他和沈蓉对峙。”沈戚将营地之中的事简单的和沈若华复述了一遍,着重说了沈蓉撞柱的事。
大体和她二人之前计划的相差无几,除却沈蓉的意外,沈若华点了点头。
沈戚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沈若华道:“你可知,方才你还未回来时,燕赤的那个三公主怎么说也要去围场找你,最后被她随行的使臣打晕才不了了之。你二人何时熟到了这个地步?”
沈若华微微一怔,迷茫的摇摇头:“我和呼延娜不熟,可她本性不坏。哥哥提醒了我。”
沈若华坐直了身子,“呼延娜的侍女锁心,昨夜见过沈蓉将沾满熊崽鲜血的手帕,塞进了我那匹马的马鞍下面。”
“被她看见了?”沈戚颦眉道:“她怎么可能看见,这么巧?”
“她也是为了对我动手去的,只不过见到这一幕并未再继续动手罢了。呼延娜在围场内向我交代的。”
霍孤眸中神色凉薄,捏了捏沈若华的手说道:“呼延娜也不是善类,即便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也改变不了她曾想要害你的事实。”
“我明白。”沈若华附和的颔首。
沈戚又一次打断了他们,“公孙荀的伤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霍孤身上,半眯着眸,带着七分肯定的说:“是你射的箭?”
“射偏了罢了,又有何问题?”霍孤哼笑了声,“若非本王,不要说他的手,连他的命都保不住。”
霍孤瞥过一眼公孙荀的箭娄,一根箭也没有,而看向那只老虎一路跑来的路上,有不少的箭矢,可见他不是没了箭不能自救,而是在沈若华驾马前行的时间中,负责射箭的他一根箭也没射中过。
这样的废物,也敢挑衅一只老虎?
沈若华拉紧了霍孤的手,对沈戚道:“哥哥和我都失策了,这次若不是阿瑾赶到的及时,恐怕我们和那头老虎要僵持许久,公孙荀那个废物,几十根箭矢居然一根也没中过!”
沈若华哼了声,“阿瑾几根箭就把它射死了。”
沈若华余光小心的打量着霍孤的脸色,他面上没有变动,眼底却浮上了淡淡的亮光和惬意,显然是被沈若华哄到了,他拉着沈若华的指尖拨了拨,又尽数收拢在掌心,紧紧握住。
二人的小动作没躲开沈戚的眼睛,他有些受不了的转过身,“我先走了,华儿你好好歇息。”
他阔步上前,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霍孤,一字一顿道:“你,和我一起走,让华儿自己休息!”
沈若华面露不舍,沈戚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她的念想:“霍孤与你同乘一匹马回来,又把你抱进来的事现在在营地恐怕已经不是秘密,即便你要及笄要成亲了,没拜堂之前也不许想有的没的!”
霍孤没有迟疑的起身,安抚的摸了摸沈若华的脸,“好好歇息,解释的话我还在等,回京后给我回答,乖。”
说罢,便和沈戚转身踏出了营帐。
霍孤心中有所不舍,一步三回头,却发现沈若华垂着脑袋一脸的纠结,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无奈的笑了笑,撩起帐子离开了这儿。
帐子里空了下来,沈若华的脑子也是一片空。
她倒在床榻上,为难的揉捏着指尖,心想该怎么解释,才能让霍怀瑾消气呢?
真让人头大。
…
…
公孙荀帐中,皇后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太子站在她身旁。
太医已经离开,公孙荀抱着包扎好的手坐在床头,神色苍白十分憔悴。
相反太子看上去担忧,眼底的神色却是幸灾乐祸的,说的话也有些不中听:“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这箭矢没伤到四弟手上的筋脉,否则的话太医可说,是要废的。不知谁和四弟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竟然下如此狠手。”
皇后双手搭在膝上,优雅高贵的模样,连生气时颦起黛眉,都不损贵气。
她瞥了眼跪在一旁的莫言和莫问,轻声叱道:“你们二人护主不力,拖出去各赏二十个鞭子以儆效尤。”
莫问面不改色的应了下来,莫言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咬着唇不出声。
公孙荀干巴巴的开了口:“母后不必牵连旁人,此次秋狩,是儿臣没有让他们陪同,是儿臣的不是。”
“你就是太仁慈。”皇后冲他说道。
“什么仁慈?”皇帝正巧迈进来,听见了皇后这话。
皇后一转头,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嗐,还不是荀儿么,臣妾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便想惩治他身边的两个侍卫,没成想这孩子不乐意,说是他自己不让他们跟的,受了伤也和他们无关,您看这——”
皇帝落座后,闻言点了点头:“不错,荀儿一向仁慈,对身边的下人也是如此,实在难得。”
太子咬了咬后槽牙,他听不得皇帝夸赞公孙荀,便转移话题,说道:“父皇,现在重要的,是要问四弟找出害他受伤的人,母后方才问了好几次了,四皇弟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
“嗯?”皇帝好奇的看向公孙荀,皱着眉问:“怎么,是你不知道此人是谁,还是不想说?”
公孙荀垂着头沉默,连皇帝的问话也不回答,皇帝愈发好奇了。
蓦地,福公公从后头走上前,说道:“陛下,荣亲王在帐外求见。”
“九皇弟?他从安懿帐子里出来了?”皇帝下意识的呢喃了句,“让他进来吧。”
皇帝和皇后都不曾察觉,唯有太子眼尖,瞥见了福公公说霍孤时,他下意识抬起的头颅。
太子心中一想,轻嘶了声开口:“四皇弟这反应,莫不是因为害四皇弟受伤之人,实则就是九皇叔吧!”
皇帝和皇后闻言,纷纷一怔。
公孙荀闭口不言,只是额上渗了些冷汗。
霍孤也走了进来,看了眼公孙荀后,对皇帝和皇后作了一揖,说道:“皇兄皇嫂见谅,荀儿的伤实是皇弟情急之下并未把握好准头,不小心所致。”
营中诡异的沉默了须臾,太子先打破了沉默:“原来当真是皇叔所为!”
皇帝眉心紧锁,看着霍孤问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皇弟竟然对荀儿搭了箭?”
“陛下说的是。”皇后附和道。
霍孤还未开口,公孙荀便抢先了一步道:“是皇叔救了儿臣还有安懿郡主,若非皇叔,恐怕儿臣和郡主,现下已经是那只老虎的饱腹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