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的僧人看着那院中的四人,阿弥陀佛了一声,再次离开。
原本只有一位看起来矜贵出尘的公子,非要帮寺中洒扫,这下可好,来了四位。
这一住半月,将寺内的活计揽下了不少。
南汐去信前往京都,向皇上禀明了事情来由。
刑部左侍郎林朗被查出了贪赃枉法,竟用乞丐替换牢内的死囚,买卖人命,其罪当诛。
李星昀离开之后,右侍郎之位亦是空缺了下来。
南汐便举荐了夜宁任左侍郎。
皇上李明昭不是个喜爱阴谋诡计狠辣手段之人,对于血滴子,他亦有意裁撤。
夜宁在南宁的布置使他以宁烨之名颇具威名,借着军功提拔,倒也合情理。
他最是心细如发,入刑部再合适不过。
而聂寒武力高强,二人合力,事半功倍。
毕竟地下赌坊不是明面上的生意,若是由刑部接管,倒也能继续经营,只不过,该要换个掌柜的才可,盈利所得皆该入了国库。
夜宁自是心疼得很。
但朝堂日渐清明,这是大势所趋,他任职刑部,总不好再带头行事。
幸好...
这些年存下的银两,够养活聂寒下半辈子了...
他本不贪财,只是有个剑痴要养。
给他打剑,为他寻功法,样样皆是钱。
他手中的佛珠盘了又盘,皆是为了他。
买了最繁华街道的府邸,夜宁一身绛红色的官袍端得是威风凛凛。
聂寒推着他入府,径直进了主屋。
“你的房间在侧室!”
“喂,聂寒!你聋了?”
“这是我的床!”
“你好好说话,别!别脱我衣裳!”
府邸的大门合上...
故而南汐不回京都,有夜宁在,倒也出不了大乱子。
待得他上了手,夫君医好了病,便辞官回盘鸣涧。
她的下辈子,他最为重要。
一月之期已至...
四人齐齐等在寺门前。
面色严峻,满是期盼。
直到日头下了西山,月亮斜挂,星光点点。
金丹凝磨拳擦掌,张牙舞爪正要发作,却被一旁的李星昀扯了扯衣袖。
便见站在最前头的南汐倚在李宁祁的身上,肩膀微微颤抖。
金丹凝噤了声,眼眶便跟着红了起来。
李星昀将她微凉的手悄悄牵住,团在手里。
山道之上,依旧空无人烟。
“夫人莫要哭。”
南汐点着头,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砸下来。
李宁祁的心都被揪起来一阵泛疼。
他这一生,从那座血滴子的训练营下山的时候,便再也没有如此无力与恐惧过。
看见夫人的眼泪,这种情绪更是如同决堤一般。
身为血滴子掌正。
遇到了夫人。
他才明白从前最淡薄的生死原是要拼尽全力想要握在手中的流沙。
风声徐徐而过,将他玄色的衣袍吹起一角。
满目萧瑟。
他揽住南汐的肩膀,如果只有十年...那便好好的,拼命去过这十年吧。
要是以前,他大概会将这座禅静寺一把火点了,可现在...
这样的事不值得做,他的余生很短,每一天都要陪着夫人。
手滑至南汐的腰部,他蹲下了身子,将头侧放在她微微拢起的小腹。
南汐的手搭在他乌黑的头发之上...
金丹凝伸手,一把擦干脸上的泪痕。
“大不了同我回部族,寻祭司想想办法。大家都不要丧气嘛。
那个游医说不准就是个骗子,如此不诚信的人又有什么能耐。
大南明朝没有好的大夫,便来我玉崂山,我就不信,天下之大,还非得一人不可了!”
“老夫行医多年,倒是没听过有人说我行骗。”
四人皆是震惊回头,就见一仙风道骨,飘逸绝俗之人立在寺内。
他身上穿着僧袍,却十分松垮,虽上了年纪,但依旧难掩风貌。
想必此人年轻之时,定是得无数女子倾心追慕之人。
打着哈欠,腰间别着一壶酒。
在这寺内还敢饮酒,怕也只有这一人了。
从兜中掏出一枚铜钱,他忽而收起了那份淡然,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师兄他...如今还好吗?”
这是北岚毒医给南汐的信物,这枚铜钱放在信中一起留在了寺内。
南汐颔首:“他老人家在北境休养。”
听得她的话,苏介白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老家伙。
没死就好啊。
他将铜钱一抛,被李宁祁伸手抓住。
转身便朝寺内走去:“已经病入膏肓,还不快随我进来。”
几人相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寺中有一书阁,不大,可里头除了佛经多是苏介白的医书典藏。
他留人在此一个月,一是因为自己并不想为权贵看病,故而才想见见他们的诚意。
二是因为,师兄在信中已经将李宁祁的病情叙述完整,他这一月,便在悉心研究能用之法。
在书阁内为李宁祁诊过脉后,他道:“此毒入体已深,若要强行剥离,只怕需得忍受剥皮削骨之痛,非常人能忍。”
“我可以!”
苏介白挑眉:“我与师兄,一个用毒,一个救人,也遇到过不少意志坚定的男儿,可往往毒未拔清,人就已然疯了。”
李宁祁一双墨瞳无波无澜,重复道:“我可以!”
能让他疯的,只有余生里没有她。
只要夫人在身边,何惧之有。
苏介白瞧他神色,终是颔首。
“那便择日动身,寻一天寒地冻的所在,造一口冰棺,为你祛毒。若是祛毒失败,也好省了事了。”
他说罢便起身,自顾自地收拾起行囊。
南汐扬首问他:“何处治病最好?”
苏介白拿着医书的手指一顿:“北境常年下雪,倒是个好地方。”
师兄虽然是师兄,但因二人年纪相差太大,故而对他一直都如兄如父。
同门师兄弟,师兄习毒,他就偏偏要学解毒。
约定着一同闯荡,此生不离。
可说出的话...
那人非要入北岚王宫,从此分道扬镳。
他只身一人。
有姑娘倾慕,都被他谢绝了好意。
他身如浮萍,只有师兄才是自己的根,可偏偏...他不敢开口,更不敢去北岚寻他。
如今大半年华已过,再不见上一面,只怕...
是会后悔的吧。
那枚铜钱,是师兄的信物,他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