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漾时隔半年回到无妄宗，才恍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还是交了不少朋友。
剑峰的人看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却不再来挑事了。
可能是怕他转头再顿悟一场，把他们压在地上摩擦吧。
元绍来找他参加试剑再次被拒绝，坐下跟祁漾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回去就闭关了，又在试剑当天出关。
元绍修为其实没什么问题，剑法也日益精湛，剑气凝练，剑意小有所成，依旧是剑峰当代弟子第一人，但不被自己的剑接受，终究是个很没面子的事。
但他看着宠辱不惊的祁漾，莫名其妙就自我开悟了。
当然，他开悟的是另一个方向——他凭什么要讨好一把剑？他就不信等他渡劫了，朔风还敢嫌弃他。
——很难想象他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于是心性大定，独辟蹊径地合了朔风剑。
元绍斗志昂扬，一人一剑扫清了擂台，跟围观的祁漾挑战，半点没自己可能是在欺负人的觉悟。
他态度认真，祁漾笑了笑，提着长久下了场。
元绍高了他一个大境界，自觉压了修为跟他打，却逐渐惊讶，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来。
这是祁漾修炼后第一次在无妄宗弟子面前出手，剑法干净，出招利落，硬是在未重新领悟剑意的情况下与元绍打了个有来有回。
在他灵力逐渐告罄时，元绍主动认了个平局，兴奋却自说自话地定下了日常切磋。
他的兴奋只持续了……最多不超过两个月。
而这两个月，祁漾全在破云碑前。
灵虚双目无神，对自己峰上弟子恨铁不成钢之余，又感觉云霄峰这师徒仨太欺负人，恨不得来一个踹一个，最终却还是任劳任怨地给这小兔崽子护法。
所谓修行便是对所修之道的了解，悟性好的人，在这条路上往往能顺畅无比，顿悟一场，即便只是几个时辰，于境界上的体现便是突飞猛进。
所谓灵光一现，其实也是顿悟的一种形式，只是时间极短，于道上踏出的一步也短。
灵虚想起去年，这家伙在这一坐半个月，今年又一坐，好家伙，两个月。
这般的顿悟法，修炼速度不快才有鬼了。
以灵虚的剑道水平，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年轻后辈身上有什么在凝聚，虽然尚且孱弱，却已可窥见威势。
那是剑意。
如烈日初升，耀眼夺目。
太阳便是太阳，即便会隐没于黑夜，当它升起时，万物皆无可匹敌。
师弟啊，还好你护住了这小兔崽子，没叫他陨落在冰寒之中。
祁漾睁眼的一瞬间，眉心浮现剑纹。
长久落入掌心，橘红剑气迸发，炽烈灼热，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下，霎是夺目。
不等灵虚开口，元绍猛地跳起来，麻木地驱赶起围观的弟子们。
灵虚自觉自己是个大度的长辈，喊了祁漾一声，提醒道：“龙师侄，可准备好了？出窍至分神多了道心劫。”
祁漾笑眼弯弯，起身对他行了个弟子礼：“多谢师伯关心。”
旭日不自量力地迎向雷云，伽夜远远看着，掩下眼底担忧，拿胳膊拐了玄清一下，得意无比：“我媳妇儿，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厉害？”
玄清微微皱眉，懒得与他辩驳那也是自己的弟子。
“你是何打算？”
“你这没头没尾说什么呢？”嘴上这么说，伽夜眼底笑意却淡了些。
“两次大婚，你却都未和他结为道侣。”
“那又如何？即便不是道侣，他也是我的人。”
玄清看着他，轻声叹息：“你可后悔了？”
伽夜微眯着双眸看那耀眼烈日，嗤笑一声，笃定无比：“不后悔。”
他伽夜做事，从不后悔。
“你也别光说我，你自己呢？世俗偏见就那么重要？”
“若是不重要，你为什么不敢公开你魔后的身份？”
伽夜哼笑：“倒也是，就算在一起，你俩估计也得异界恋。”
云霄峰一共就三个人，时千寒明显是要继承峰主位置的，这些个人，责任看得比谁都重，不培养出个继承人，时千寒脱不了身，玄清可没那个时间等下去了。
好惨。
四九雷劫加上心劫持续了三天，伽夜便看了三天，在快结束时去了剑峰。
他家公子很是坚强，但心劫伤神，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他到的时候天空刚好降下灵雨，青年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我在。”
灵虚本来想道个喜，见状一阵牙疼，没好气地赶起人来。
……
伽夜其实没什么事可做，他随时可以尝试飞升，只是即便是现在的他，身上背着那么多罪业，也不敢保证能成功渡劫，于是静静耗着。
祁漾的修炼速度很快，一场顿悟便胜过无数历练，那些和剑道有关的秘境几乎是他刷经验的场所，逐渐的龙灵儿都追赶不上。
每当伽夜觉得自己相中的宝贝足够出色时，他总能给他更多的惊喜，如果当年华莲身边的人是他，或许……至少华莲能少留下一个遗憾。
这是伽夜在祁漾帮忙下完成华莲研究的功法时的感慨。
他家公子头脑很是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还惯会举一反三，这些其实早有苗头，至少伽夜深信不疑。
生在第一世家，周围全是修士，要安心做一个凡人可能真的很难。
哪怕他是个杂灵根的废柴，龙家都能砸资源把他伪装成天才，可最残酷的在于，他完全无法修炼，却偏偏有着最出色的资质。
人的痛苦往往来源于知道太多，所以他清醒地当一个蒙昧的人。
每每想到这，伽夜心里都一阵酸软，庆幸自己遇见了他。
功法完成后，伽夜从魔修的孩子里找了些灵根差的尝试修炼，等有人顺利出窍才公布出去。
仙道这边惊疑不定，怀疑他是不是在搞什么阳谋。
玄清听说后让时千寒去找了一本过来，看着书衣上的“华莲宝录”四字，微微出神，许久才翻开。
这就是师尊自困魔宫时钻研的吗？
世上适合多灵根的功法太少，适合杂灵根的更是寥寥，于是滋生出了许多的歪门邪道，除之不尽的歪门邪道。
这套功法尚有不足，但适用性广，比起现今的那套基础功法有明显的改进，不，应该说，很大的改进。
常见的功法被分为了天地玄黄四个品阶，每阶又细分上中下等，基础功法便是最低的黄阶下等，而这个，以玄清的眼力，至少也能达到玄阶上等。
它最大的缺憾是上限低，或许只能达到分神，但这世间多少修士究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一境界。
完成了这桩事，伽夜和祁漾开始游历大陆，隔一段时间回去龙家或者无妄宗一趟。
他们经过一个村庄时，从附近作乱的邪修手里救下一群孩子，伽夜觉得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或者说少年，很像华莲。
眉眼像，神态也像。
少年叫阿念，两人问过他是个孤儿后，将他带在了身边，之后顺路送去了无妄宗，交到了玄清手里。
阿念成了时千寒的二弟子。
听说他放弃学习云霄峰的功法，主动要求学《华莲宝录》时，伽夜心情复杂，大老远跑回去，拉着玄清大醉了一场。
祁漾摸了摸阿念脑袋，给他讲了华莲的故事：“我和阿宵虽然是因为你像华莲带走的你，但阿念就是阿念，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阿念摇了摇头，目光澄澈：“阿念当然不是太师祖，但这不妨碍我真心想成为太师祖那样的人。”
“会很苦。”
阿念眉眼低垂，抬脚让开一只蚂蚁，莞尔一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