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医生,他赶忙坐回椅子上,颤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缓和情绪。
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分,他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女儿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重新抬头质问。
“你……你该不会是为了不再找对象,为了想守那个贺寻之一辈子,故意编出来这样的话吧?”
“你为了不结婚不相亲,就这么骗你爸我是吗?”
沈文岚有些无力的哼笑一声。
“实话我都说出来了,您居然还不相信。”
“我知道,之前我和寻之谈恋爱的时候,你就一直觉得我们不合适,想让我们分开。”
“但是这次您恐怕要失望了,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如果您不信,可以去问我妈,我当时从怀孕到孩子出事的整个过程,她都清清楚楚。”
沈文岚重新拿起放在桌上的东西,语气里带着不顾一切的自毁倾向。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您还是坚持想让我再重新谈恋爱结婚,给我找相亲对象也行,但是不管您找的是谁,我都会把我的情况先清清楚楚的告诉对方。”
“如果您不怕那些相亲对象把我的事情四处传开,那您请便。”
“被人指指点点说是老姑娘难听,还是被人说未婚先孕难听,您自己权衡吧。”
说罢,她拿着东西转身就走。
办公室门刚合上,她就听见背后门内传来一阵电话拨通的声音。
父亲连扩音都没来得及关,母亲叶慧君的声音刚刚传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质问。
“文岚三年前是不是怀过孕?”
对面是一片沉默。
“你说话呀!我外派的那段时间,文岚是不是怀了贺寻之那小子的孩子?!”
母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是。”
沈清源像是彻底崩溃,气的不知踹到了什么,叮叮咣咣一阵响,一贯看上去还算温和的人,此刻控制不住脾气的疾言质问妻子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你们母女两个把我瞒的好苦啊!我居然还想着要给文岚介绍我们副院长的儿子,就现在的情况,别说是我们副院长的儿子了,想找个愿意和她结婚的都难!”
“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单着到老吗?”
沈文岚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这些话,其实她早就想和父亲说清楚了。
当年父亲就有些不喜欢贺寻之,偶然的两次见面,也对贺寻之态度不是太好。
她心里明白,父亲一直更中意副院长的儿子。
这些年为了照顾父亲的情绪,一直顶着压力没把实话说出来。
忍到今天,她也当真是攒了一肚子的情绪。
可话是说清楚了,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舒坦。
沈文岚站在这里,感觉方才压抑着的疲惫,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她突然有些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拎着布包,步伐略显无力的一步步离开。
离开医院大楼,她有些恍然的抬头看向天空。
此时正值清晨。深冬的天本就亮的晚,按理说这个时间本该是日头将出未出的蓝色时刻,然而今日,整片天空被不知从哪飘来的乌云压着,阴沉沉的,像是刚刚入夜的傍晚。
就如同听闻贺寻之噩耗,紧接着又失去孩子的那天早上。
沈文岚睫毛轻颤两下,望着远方,心底一片酸涩难受。
贺寻之离开的那天,她看着他的背影,就感到莫名的不安。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等他的消息,每天一睁开眼,就感到莫名的不安。
她和贺寻之在一起之后,他也曾出过几次任务,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的都有,她都从未有过像那段时间一样的感觉。
心烦意乱之际,突然有一天,她正常上着班时感觉一阵头晕。
仔细一检查,发现竟然真的怀孕了。
明明之前也想过这个孩子可能会到来,但如今真的来了,她又总感觉孩子来的时间不太对。
从怀孕到意外得知贺寻之出事的消息中间,她每天惴惴不安,仿佛有所预感一般。
可是每天独自一人回到家,自己待在房间里,感受着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同时拥有她和贺寻之两人血脉的小生命,又好似感觉没那么恐慌和孤独了。
因为那层预感和不安,那段时间她格外小心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定时产检,注意饮食,生怕摔了碰了。
有时候太过思念和担忧贺寻之,又没办法联系他,她只能轻抚着肚皮,轻轻和孩子诉说对她父亲的思念。
神奇的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里的小生命仿佛真的能听懂一般,每次她说话时,孩子都十分安静,但每当她问问题,或是情绪不佳时,孩子总会轻轻闹出点动静。
仿佛在提醒她,虽然爸爸不在,但自己还在,自己会陪着妈妈。
有这个小天使般的孩子陪着,沈文岚总算得到了些慰藉,不至于让等待的日子那么难捱。
回想怀孕时那几个月,当真是又辛苦,又温暖。
她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又无比害怕孩子会出什么问题。
毕竟如果贺寻之真的出什么问题,这个孩子就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是她和贺寻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联系。
她每天都在期盼着贺寻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家三口团聚。
直到噩耗袭来。
等她一天后醒来时,贺寻之的事已经传开了,就连贺寻之所属部队的领导都说,他生还的概率不大。
就连孩子,也从她身体里消失了。
那天,她呆呆的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很久。
她的手指像怀孕期间那样,一次次抚过肚皮,试图找出孩子还存在于自己身体里的证据。
可腹部已经瘪了下去,从前那个她伤心难过时总会在肚子里轻轻提醒它还在陪着她的小生命,再也没有了动静。
最爱的两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她与贺寻之最后的一点缘分,也没了。
彻底失去他们的那一天早上,就像现在这样,灰蒙蒙的,云层厚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容许阳光穿透照射进来一般。
尽管那天以后,天气还是一样的放晴了,可那厚重灰沉的云层,却像是永远的压在了她心里,怎么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