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说起那个女子,这样远观,风将军那身影,怎么看着有点像?”
江先本是自言自语的一句疯话,可是一旁听着的人却都凝了眉。
赫连长澈是心虚,心子狂乱地跳动,已失了声音,他握紧五指,不敢接话,也不敢看身旁的人,只看着远处厮杀的战场,目光却只在那一人身上。
梅涔凝眉,是因为他也有这样的错觉,那纤细的腰身,那出神入化的背影,比一旁那白衣飘飘的侍卫更柔软,更能入心。
这人的脸,在他心里记了多年,尤其是那双眼睛,胜月色三分。
现在看这人的背影,又入心,江先这壮似无意的一句话,却直戳心口,原来他潜意识也曾这样想过。
想过这人若是个女子,那必定是灼灼其华,风华无双。
藏在广袖中的五指握紧,他也没出声接话,只看着远处的战场,看着那背影不要命的厮杀,慢慢揪心。
“我这眼神一定是出问题了,竟然将风将军看成那女子,不可能的,毫无可能性嘛。”江先开始自我否认。
“风将军比那女子更勇猛更能打,还霸道,且也更嚣张,那女子温柔似水,可人的很,不能比,不能比。”
他极力否认,又感叹,“不过风将军近来忧心战事,操心受累,消瘦了不少,那背影瘦的没法瞧了,哎!”
梅涔点头,心想,着实瘦的狠了些,跟其他的将领一比,真撑不起那一身甲衣。
几人一同望着厮杀的场面,各有心思,却又都被战场上的瞬息万变牵动心神。
手中的长枪挥扫刺挑,不停歇,他们三人一往直前,意图冲破敌军的前方防线,破前阵,入中阵。
可敌军今日亦是强悍无比,他们奋力撕破一线,后面又涌上来补齐,一直撕,一直补,就这样陷入僵局。
前阵撕不破,中阵入不去,远在城墙上的敌方主将跟军师,无法靠近,就连那杆“萧”字大旗亦是砍不到、射不到。
就这样僵持着厮杀一日,金乌西沉之时,终于力竭,双方鸣金收兵,各自回营,稍作休息。
到了这最后关头,早知道敌我双方都会拼尽全力,没那么好打,可她还是心有落差,比起前头的数十次大战,今日她最是意气风发,可也进展最慢。
她坐在低矮的石坡上,双手搭着膝头,远看着那边的云边城,良久后,她抓起身侧的红缨枪,慢慢擦拭上头的污痕。
左戎提着水囊找上来,拧开递给她,她接过大大喝了两口水,问:“火头营那边还没开饭?”
左戎点头,拧紧水囊盖子,盯着她胳膊和肩背瞧,他在分辨,她今日受伤没。
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他只好收回视线,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手里举着一个纸包。
他唇角微微翘起,这是又给他藏私了,他温顺地接过,打开纸包,芝麻香瞬时盈满鼻尖,他温声问:“怎么还有,不是早就分完了么?”
风珏龇牙一笑,心想,家里有个爱吃甜食的小狗崽子,怎么会不留些。
左戎将纸包递过去,又瞄到她在擦拭红缨枪,心想,手不干净,要不还是喂吧。
这么想,就又缩回来,挑选一块大的,递过去,“啊,张口。”
风珏微微偏移一些,“我不吃,你吃。”
她不吃,左戎也不收手,就这么僵持着,她无奈摇头,“我不喜甜食,你自己吃,吃不完的包起来,揣着,饿了就含一颗。”
这时,正好听见开饭的铜锣声敲响,她抬眸瞧了瞧坡下头的士兵们,有人往火头营去,便温声说:“老三样,一样三个,去吧,自己多吃些,吃饱了再给我带回来。”
左戎将手里的芝麻糖丢进嘴里,包好纸包,揣好,嗯了声,就往坡下跑。
不多一会儿,就提着一大包吃食回到坡上来,她用水囊里的水净手,打开一看,笑说:“我是不长个子了,随便吃,你还在长个儿的,快去吃肉吃菜。”
左戎摇头,拿起馒头就啃,“馒头最长个子。”
风珏也拿着馒头吃起来,馒头、包子、烧饼轮番吃,就着水,各样吃了三个后,她已经吃撑了,左戎还在啃最后的烧饼。
打仗的时候,为了简便,他们常这样,反正只要不挨饿就行。
吃饱喝足,她往后一倒,合上眼,含糊道:“王爷一会儿召集议事的时候叫我,我先眯会儿。”
左戎本想拉她坐起身,靠着自己肩膀睡,想了想还是作罢,这样吃了就躺着睡虽然不好,但打了一日仗,她已疲乏至极,便没多说,只轻轻嗯了声。
左戎啃着烧饼,看着下头吃完饭回营的士兵,便知晓天色已晚,可他瞧不清暮色,他眼里的世界全是黑白两色。
晚风打来,一片寒凉,他脱下外衫,轻轻盖在风珏身上,然后陷入无声的沉默里。
这一场仗打完,就要去京都,越是临近去定安城,就越是惶恐。
原本一心想要陪她一起上殿的,可他近来多方探听,好像很难,除非皇上亲自召见,否则他压根只能在外候着,所以他原本纠结的要不要受封的事情,就不用考虑了。
他抬手碰了碰眼上的白绫,要是这双眼没坏就好了,现在虽然能视物,终归是差了些,若是到时候到了京都,因自己辨不出颜色,出了差池,那就追悔莫及。
看不清的时候,想着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现在能看见她了,却又想更多,真真是人心不易满足。
就像原本只想守在她身旁一样,可看着靠近她的那些人,便也会奢求能跟他们一样,再多一些。
他知道自己这不应该,所以一直克己守礼,告诫自己不要逾矩。
他可以做到的,只是这双眼睛的事,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是恨,想挖去萧炎的眼,也让他过着跟自己一样的日子。
谢临站在坡下,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人,兀自叹息,可也渐渐凝眉,果真跟他想的一样,左戎的眼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所以他很明白,即使去了京都,共同进退的也只有他跟风珏二人。
他慢慢走上矮坡,也在左戎旁边坐下,低声问:“没去吃饭?”
左戎摇头,压低声音,“吃了的,谢将军吃了吗?”
谢临也往后一倒,回说吃过了,盯着上空的黑夜发愣,就这么躺着,一直到主营召集集会,几人才下坡去。
议完事,从赫连长澈营帐出来,她一直没出声,今日议题只一样,以今日作战情况看,这一战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有结果,所以在作战策略上稍作调整。
轮番上阵,车轮式作战,以此来消磨敌军的战力和耐心,这法子可行,可她还是有些担忧。
她暗暗打量一侧的裴野,此人能征善战,除了不识路,也没旁的弱点,照理说,自己这种担忧毫无道理,虽然这人做自己的副手两年,两人也配合默契,但没跟自己打配合的时候,人家可也是一员猛将,能征善战。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车轮式作战是可行的,裴野也是可行的,若是自己出声阻拦,倒显得自己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摒弃掉心中的杂念,抱拳跟诸位同袍分路,自行回营帐去了,明日上午她领兵打头阵,裴野下午领兵打头阵,如此错开,倒也合情合理。
所以,她得养精蓄锐,争取一战挫伤敌军的锐气。
第二日,按照新的作战策略,车轮式作战,效果果真要好些,主要是冲锋陷阵的将士能得以缓息。
是以,第三日照旧,就这样持续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却出事了。
裴野在领兵冲锋陷阵的时候,对方中阵忽然杀出一骑猛将,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挡住了裴野,双方发生鏖战,最后裴野不敌对方,被挑落下马,一剑穿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