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风珏眉头一挑,不愧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总是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声音温和下来,“阿戎,继续说下去。”
左戎嗯了声,走上前,用手中的兵书指着地形图上的金塘,“不说多的,这一万人马,是可以引开的。”
“我们不妨兵行险着,再向东让一让,给郑秋雁开出往东的道,等他要跟关阳城那头的兵力合围的时候,再及时一刀切断他的后路,将其困在东边,不给他回撤护主的机会。”
宋川明白了,兀自点头。
左戎继续分析,“宁王攻打瓮城的时候,意在阻断敌军东西兵力汇合,我们现在务必铭记这一点。”
“敌军的主力还是在我们雁西这边,现在就将郑秋雁这一万人马放过去,再切断,绝不能让敌军东西合并。”
尤信也点头,“道理是如此,问题关键是,我们没把握能掌握东边战场的形势,若是敌军回撤及时,不仅此计落空,雁西也危矣。”
左戎冷了眉,淡声道:“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尤信闭嘴,没话说了。
宋川后撤一步,抱拳靠在一边,琢磨了很久,“我觉得可行,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风珏盯着地图上的白果坪,沉声说:“现在,正是考验我们北地将士默契的时候。”
她指着地图,顺着左戎的思路说下去,“只要横颜将军诈败,往南撤退,退至关北古寨,让郑秋雁攻占白果坪,若是能让他越过水瓶山就更好了。”
“只要他一越过水瓶山,横颜将军立时攻打白果坪,切断他的后路。”
“这个时候,若是荀泠将军率大军攻打关阳城跟水瓶山,东边的敌军便被完全牵制住。”
她指着图上的金塘跟云边城,“再回到我们雁西这边,只要东边的敌军不回护,金塘跟云边城两处的兵力在三万左右。”
她在云边城周围画圈,“我们此处兵力八千,葫芦庙曹雄将军领兵一万,清顺台裴知行那里兵力一万,樊镇将军手中兵力还剩五千,敌我双方的兵力旗鼓相当。”
“我们不强攻,全力合围,围城三月或半年,耗尽城中的粮草,最后便可一举拿下云边城。”
听了她这一番分析,宋川跟左戎心潮澎湃,渐渐激动起来。
一旁的尤信却是摇了摇头,“太冒险了,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扣不上,就会出现大差池,这是全面大战,连小意外都不可有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属于保守派的,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出兵,这也是为何他曾在阵前质疑风珏的指令。
他说的有理,风珏也点头,“事实如此,若这是我一人可操控的,尚可一行,但此次涉及到了整个北地的将领和将士,不可轻试。”
裴野在一旁摸摸脑袋,“怎么,你们说了这半天,还是不行?我听来听去,都听糊涂了,到底行不行,行就开干,不行就再想法子。”
几人紧绷的神经被裴野的话打岔,松缓了些,都看着裴野,报以温颜。
宋川说:“裴将军勿急,正在想法子。”
左戎在自家主子身边待久了,潜移默化,自是胆子大到敢兵行险着的那一派,“只要将领之间足够默契,又或者王爷立时下令统领全局,此举,也是可行的。”
见他还执着于此,尤信立马出言岔开,“当务之急,是先要保住东宝山。”
事情又被他自己推回了原点,过于保守的人就是这样,不敢尝试,也不敢冒险,自己将自己困守在原点,只有到了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才会出击,可也往往错失一线时机。
宋川微微眯眸,“我们此处接到消息,王爷也已接到消息,王爷跟我们一样正在想法子,我们能想到的,王爷也能想到,行不行,怎么行,很快就会有王令的。”
左戎在一旁点头,捏着那本兵书,又退守到外围去。
风珏盯着图出神,想了会儿,又出声,“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先想想我们雁西该如何布兵。”
她从宋川手中抽走文尺,拿文尺在金塘、白果坪跟茶花岭三处画圈,“我们茶花岭处于中线,不管在北线还是南线,都成三角之势,这也是为何即使本将在攻取瓮城的时候,也不带走此处兵力的原因。”
她看了眼裴野跟尤信,“本将在攻取瓮城之前,曾给裴将军跟尤将军下过死令,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茶花岭的兵都不可动。”
裴野接话,“是,所以我听说将军跟王爷被困瓮城的时候,数次要挥兵救援,都被尤将军阻止,说将军的指令不可违。”
她很满意的看了一眼尤信,“尤将军是对的,茶花岭的兵力一旦动了,即使我们拿回瓮城,很有可能丢失北边整整一条战线,得不偿失。”
左戎这才明白为何当初被困瓮城,她也不提裴将军救援的话,虽然自己当时也曾想过,但没敢提。
她又画了个圈,“现在,金塘失守,白果坪战况不明,唯有我们茶花岭稳居在此,”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所以,我们要怎么动,既能解救南线,又能稳固北线。”
这又是一个难题,文尺落在茶花岭的地方,不动了。
尤信说:“将军也说了,茶花岭是三角之势的顶端,不可动,一旦动了,稳固之势将不再,雁西战况会成为什么样的状况,实在不敢想。”
宋川看了眼尤信,“要想稳住北线,茶花岭此处的兵力确实不可动,”他抬指虚虚指着金塘跟东宝山,“可问题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金塘城可丢,东宝山不可毁,与其南线崩坏,我倒觉得......”
他侧眸看向风珏,犹豫了一瞬,才说出口,“我倒觉得,还不如允许北线崩坏。”
“不可!”裴野立马出声阻止,虽然不懂他们所说的那些弯弯绕绕,但他知道风珏为了打下北线战场,花了两年时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不许战线被毁。
风珏也眯了眯眼睛,盯着茶花岭,思索宋川说的拆北线,稳固南线。
尤信也不同意,“不行,北线好不容易焊死,阻隔了萧炎跟北燕朝堂的来往,一旦拆分,北燕再派大军,如何是好?北线不可拆分。”
左戎捏着手中的书,退靠在一旁的墙上,他看着风珏的肩膀,陷入沉思。
到了现在这一步,怎么选都有弊端,怎么做都有损失,只能说,慎重选择,将弊端和损失降到最小才是明智之举。
他摩挲着手里的书皮,慢慢将视线移到行军图上,黑白一片,无色无彩,他看着图上的东宝山,温声说:“当下,已经顾不上太多,东宝山,白果坪,茶花岭,总要舍弃一处的。”
大家的视线又一起投向他,他依旧温和,不急不躁地说:“北线、南线范围太广,先缩小,只看这三处,舍弃一处,先牵制住郑秋雁的人马,再反击。”
风珏看着左戎,心头一点一点动容,左戎真的不一样了,这种时候,他站到自己身后,竟然让她觉得可靠。
“且这三处只能丢一处,敌军已经拿下金塘城,再得一处最多也只成互帮之势,可一旦丢其中两处,便成三角之势,敌将一旦在南北线之间成三角鼎力之势,那局势又会反转,我方被动,雁西危矣。”
他食指在书封上敲了敲,发出咔咔两声闷响,“茶花岭重要,东宝山也重要,只有白果坪相对来说稍稍次一些,可也不能久丢,久丢,敌军东西兵力居中相汇,自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