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程,她睡的自在很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迷糊间隐隐地能闻到氅衣上那股松雪味,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心神俱安。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茶花岭,正值酉时三刻,士兵回营用饭的时间。
风珏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人惊问:“王爷不是说回葫芦庙?”
“顺道看看,”赫连长澈径直走下马车,阻了她解开斗篷的动作,“别脱,才醒,易着凉。”
这个顺道看看,就顺道住下了。
裴野领着两位副将赶忙前来相迎,见礼后,将人领了进去。他看到左戎后,眼里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
趁着招待赫连长澈等人的空档,裴野绕到风珏身旁,悄声问,“左侍卫他?”
风珏点头,“嗯,他好了,回来了。”
裴野心里高兴,朝左戎看过去,颔首,想说句什么,又没找到合适的话,好半晌才说了句,“回来好,辛苦了。”
左戎礼貌性的颔首,没说话,沉默地跟在风珏身后。
裴野又觑着风珏的脸,小声问,“没事吧?那日你们没回来,我......”
不等裴野把话说完,她拍了拍裴野的肩,“没事,雪大阻路,在寺里借宿了几日。”
裴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因为他面色实在不太好。
风珏不想多说,反问,“后续都安排妥了?”
裴野点头,“嗯,这个将军你放心,伤兵都安置妥当,所用药材、军物等一应用品记录在案,该采补的也列了一份明细清单。缴获的兵器战马已分类登记入册,战损也已统计出来,全都登记在册,王爷若是问起,呈上去就是。”
“辛苦你了。”她又拍了拍裴野的肩。
“这些都是职责所在,倒是将军你,”裴野顿了顿,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日阵前的事,对不住。”
风珏一笑,大度道:“有啥对不住的,主将就不能被三军质疑?大家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人,当时那种情况,不被质疑才是有问题,盲目信服主将的兵,也不是好兵。”
裴野听了这话,倒是不好意思了,当时那个情况,说实话,要是没有冬雷降下来,最后又怎么收场?那种场面,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撑得住。
“你,”裴野抓了抓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那日,你是怎么知道会有天雷的,且有把握燃起地火,还燃在九台山。”
他又抓了抓后脑勺,“我一直以为,那把火会是你去放。”
这个问题,风珏不知要从何说起,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她无奈的拍了拍裴野的肩,“此事,说来话长,你就当是巧合吧,反正结果是好的就成,以后也别问了。”
裴野凝眉看着他,不说话,自那日冬雷降下来后,军中可有不少流言,有人说风将军有武运,有人说风将军能借天道,还有人说风将军此人有些邪门。
关于那些流言,裴野自是不信的,他这人不那么迷信。自那日一战后,裴野数日不见他,今日第一次跟他见面说话,发现此人面色不好,身体发虚,难免会想起那些流言。
赫连长澈在上首,一直留意他二人的举动,见裴野用那种审视好奇的眼神看她,眼皮一沉。
自下马车起,他就发现那些士兵看风珏的眼神不对劲,好奇,审视,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惊恐,这不太符合常理,刚刚领着他们打了胜仗的主将,应该是敬服多余旁的。
赫连长澈便出声扰了他们的谈话,“裴将军,火头营今日所造饭食是否还有多余,若有,按人头传唤送进来。”
裴野赶忙走上前,“回王爷,士兵们已经用过了,还是另外置办......”
不等他把话说完,赫连长澈又发话了,“有就端过来,没有就按人头煮面,怎么简单怎么来。”
他向来说一不二,裴野赶忙朝一旁的尤信打了个手势,尤信得到指示赶忙去办。
赫连长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优信,看着他利索的身影,兀自思索起来。
尤信办事利落,很快就在厅里摆好了饭菜,赫连长澈看着一人一份的大锅饭,又瞥了眼这人,果真是个一眼一板的古板人。
这样的人在阵前质疑她,也说得过去,古板人很难沟通,也不易通融。
赫连长澈以身作则,跟士兵一起吃大锅饭,不搞特殊化,旁人自然也是。
裴野跟尤信、宋川已经用过晚膳了,便退了出去,留赫连长澈跟谢临一行人用饭。
赫连长澈在军中素来朴素,谢临跟向时早已习惯,并不当回事,自顾自地在一旁安静的用饭,倒是左戎有些拘谨,还是风珏将他拉到自己手旁让他坐,他才乖顺地坐下。
几人沉默地用饭,期间,赫连长澈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跟左戎,见她胃口比在寺里好些,感觉松快一点,马车上她在梦里的挣扎,他可全都瞧见了,那种痛苦折磨,让他心口和头皮发紧。
他又观察左戎,发现这人并无异常,仿佛真的能看见,但是,又有种不真实感,他夹菜的动作慢,入口的食物都在认真感知,又不像是能看得见的样子。
一餐饭用完,才看见云青辞,她才从伤兵营回来,她一露面就被赫连长澈单独叫走了。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云青辞再露面时,就把风珏喊走了,说给她准备了药浴,必须泡一个时辰才行。
云青辞在风珏面前素来霸道,军中都知晓,众人都见怪不怪,连赫连长澈都睁只眼闭只眼,唯有左戎不适应,他本能的拉住风珏的手腕,不松开也不说话。
云青辞笑了,在左戎手背上弹了一指,“松手,借你主子一用。”
左戎还是不松,只瞧着风珏。
风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放心,云姑娘是军中的医师,医术高明,就是泡药浴。”
左戎松手了,松之前在她手腕处悄悄摁了两下,让她注意,她顺势在左戎手心点了点,告诉他没事。
左戎跟着出门,将人送到门口后停下,云青辞一直在暗中瞧他,见他行动自如,满心好奇,当初他伤的有多重,她最是清楚,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治好他,真是奇迹。
进门之前,云青辞对他喊,“诶,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左戎摇头,“记得,多谢云医师。”
云青辞笑了笑,“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是松了口气,你主子送你走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声,说实话,若是把你留在我这儿,我真没本事让你像现在这样。”
不等左戎说话,她又道:“进来吧,外头冷,我这屋子,你跟你主子可以随便进。”
“多谢。”他嘴上说着道谢的话,身子却站着不动。
风珏只好开口,“进来吧,里头有火烤。”
“好!”然后乖乖跟着进门了。
云青辞气笑了,“嘿,你这小侍卫,怎么这么好玩儿,只听你的话。”
风珏瞪她一眼,“说话没个正行,人家比你大。”
云青辞回看一眼左戎,“我是说他比你小,没说比我小,诶,你这小侍卫多大了?”
“比你大两岁,二十一。”
云青辞笑着偏过头看她,“诶,你怎么知晓的这么清楚。”
风珏不说话,她怎么不清楚,左戎上小寒山送信的那一年,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今,已过去十年了。
她回眸看着左戎,温声说:“去岁的成人礼,耽误了,今年我给你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