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在一旁懵了,他瞧瞧还跪着不动的这个,又瞧瞧负气而走的那个,然后在原地愣了一瞬,暗自摇摇头,还是跟上了那个负气而走的人。
其实他也不大懂自己的主子,主子身旁现在除了自己,连个随侍都没有,安平早被遣回京城去了,所以他一个侍卫包揽了所有的活儿,现在主子有气,他也只好跟进去,转身的时候还回眸瞥了眼跪地不起的人,感觉有点怪。
风珏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呢,竟然还甩袖负气而走,怎么就不允了自己的请令?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自己去更好,因为自己比贺副将更熟悉谢临。
她心想,这位王爷到底还是年纪小,考虑事情一根筋,容易意气用事。
也不知道二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李贞就从里面出来了,眼眸神色难辨。
李贞看了看跪地的人,轻咳了一声,“校尉起来吧。”
风珏摇头,意思就是王爷还没允了自己的请求。
李贞暗暗摇头,心道这人是真倔啊,还有主子,明明这是好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不准,想想刚刚主子负气说的话就哭笑不得。
他刚刚在里面劝了那么多,临了主子就生硬地丢了一句话,“随她吧,本王不管她了。”
怎么越看越跟小孩子似的,其实仔细想想,这二人年纪是真的也不大,尤其是主子,开年才满十六周岁。
他又轻咳一声,低声说:“校尉赶紧跑吧,趁王爷还没反悔。”
风珏眨了眨眼,听出了李贞的意思,猛地站起身,给李贞抱拳行礼,转身就真的要跑,末了,觉得不合适,又站定脚步,恭恭敬敬地朝里间抱拳,高声道:“多谢王爷成全,卑职定不辱使命。”
隔着一道帘子,她此刻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若是看得见,就能看见那个负气的王爷冷哼一声,又甩了甩衣袖,明明很气,眼眸里却没有怒意。
闻得从里面一声冷哼,她也不管了,抬腿就跑,动作敏捷得很。
李贞跟着走出门,沉声叮嘱,“校尉当心些,务必确保自身安危......”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风珏已经走远了,不过做出了回应,朝后方挥了挥手,“多谢大人,谨记大人嘱咐。”
李贞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暗自摇头,这好好一个少年武将,怎么就那么倔呢。
他不懂,压下满腹疑惑,折身进屋伺候主子去了,他一进去,就看见自家主子又端坐在桌子前处理军务,神色不明,他很自觉的开启无声模式,在一旁候着。
风珏只给云青辞留了张纸条,便策马往桃花镇去了,贺连生传回来的信上说了,他追着踪迹,一直追到了桃花镇。
其实,她一直没想明白,谢临怎么会去桃花镇呢?此去相隔百里有余,并不近。
原本不是计划在此接应自己的吗?怎么忽然就去了那百里之外?
她脑中有多种猜测,越想越不平静,心里很乱,线团一般。
桃花镇离雁西阙不远,雁西阙那里有很多秘密,旁人触碰不得,所以她必须亲自去,她与谢临要谋划的事,现在是泄露不得半分。
迎面的风兜头吹打过来,头皮发凉,她挥鞭打马,催马疾行,风吹动她身上的玄色大氅,冷风一股一股地往背上灌。
她的嗓子还没完全好,经不住这样的冷风吹扰,喉咙总是不舒服,如有异物卡着,总是想咳。
咳嗽怎么都止不住,她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喉糖,扔进嘴里含着,想压住喉头的不适,这是云青辞专门替她配置的。
天色将晚时,她终于抵达了桃花镇,她扮成走南闯北的游子模样,暗中打听谢临或者贺连生的踪迹。
穿过桃林的时候,她随意一瞥就看见了皑皑白雪间偶有一点点殷红,红得艳丽夺目,那是被遗落在树上的熟透了的雪桃。
雪里一点红,惹眼的很,她扫一眼那白茫茫的点点艳红,没有驻足,现在的她,买得起满筐的雪桃,可是她不想吃了。
满筐满山的雪桃,都不是曾经那个分为两半的桃,没了就是没了,过了就是过了,不一样的终究不一样。
不愧是默契十足的搭档,即使比贺连生晚到几天,她也先寻到谢临其人,因为她发现了黑背的踪迹。
阴风阵阵,谢临被堵在废弃的破屋里,这处废弃已久的小木屋,不堪风雪的沉重,后面坍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苦苦支撑,劲风一吹,还发出吱吖吱吖的暗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支撑不住彻底倒下去。
他后背和大腿都受了很重的刀伤,血一直往外流,冷汗岑岑,整个人跟这个废旧的屋子一样,摇摇欲坠。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脚步声渐近,他侧耳细听,在呼呼的风声和吱吖的暗响声中,他听出外面来的人不少,望一眼不断从外面灌冷风进来的木门,他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将自己隐藏于阴影里,蓄势待发。
连风都挡不住的木门,自是也挡不住闯进来的杀手,随着木门轰然一声倒下,刀剑随之而来,又是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
生死存亡的关头,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激发出顽强的意志力,这股力量致使他浑身负伤也不想放下手中的长剑。
鲜红的液体不断从伤口处往外冒,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他不能倒下,凭着最后那一口气强撑着,手中挥出去的剑渐渐没了章法。
在这危急时刻,他竟然还有心思想旁的,他以为自己最先想到的会是兄长,会是将军,然而都不是,此时此刻,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张英俊冷冽的脸。
是的,在这一刻,他想到的是风珏,他有很多话想告诉他,自己可能走不出这座破屋了,复仇的路要他一个人走,自己再也不能站在他身旁,互为臂膀了......
这一刻,他很伤心,也很不甘心,大仇未报自己却先丢了命,以后要留他一个人走那条艰难的路,他怪自己没用。
心底有无数话来不及说出口,来得及的就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默念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按计划接应你撤退,也没能手刃仇人,最后还要将那么难的路丢给你,对不起......
“先砍断他的手!”
他是被一声怒吼吼回神的,这些人今日势必要置他于死地。
剑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已经躲不开也挡不住了,胳膊又挨了一剑,这一剑很毒,是奔着他的手筋去的,不甘心使得他本能的回撤,偏移了一分,薄刃刺破的声音入耳,刺痛直达心底。
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护住自己的手筋,只知道流了很多血,也很疼,到底是哪里疼,他已分不清。
就在意识模糊要倒下的时候,一声鹰啸猛地从屋顶上传来,接着就是马蹄踏雪的闷响,还有短刃破风的声音,正朝自己挥刀的那人轰然倒在自己脚边,血溅三尺,那人手中的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哐当声和着破风声入耳,他浑身一震。
说不出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抬眼的这一瞬间,眼角有了湿意。
他很多年不曾哭过了,但是这一刻,眼角不受控制的润了,湿了,大有要泛滥的架势,他本不想哭的。
湿热的液体顺着面颊落下,他在朦胧中看着那人单薄的身影踏雪而来,将那群杀手斩于他的长剑之下。
他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朝那人呢喃,“风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