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出事了这几个字犹如一瓢冰水,猛地兜头淋下来,让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稳定了心绪,拔腿就往赫连长澈的营房跑,却被裴野一把拉住了。
“别拉我,松开!”她朝裴野低吼。
裴野知道他想干什么,赶忙劝慰,“王爷早就派人寻去了,稍安勿躁。”
风珏愣怔地看着裴野,眼里的诧异藏不住,见裴野没说清楚,急问,“王爷他派的何人?去了多久了?”
裴野知他焦急,忙道:“是贺副将,当时只有贺副将走得开,第二日就出发了。”
风珏抽回自己的胳膊,细细思忖,第二日就派人出去寻,看来赫连长澈是知道谢临的计划的,要不然动作没有迅速。
难怪,躺着的这几日,赫连长澈每次来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本以为是他想问作战的事儿又顾及自己嗓子,所以没问出口。自己怕影响正事,还写了厚厚一沓纸,将此次攻取葫芦庙的谋划和经过全写了下来,事无巨细,以供他处理军务。
现在看来,不止是这个原因。
如此看来,自己在椅子上沉睡的那一晚,谢临做了很多,他跟王爷推敲梳理计策,做出更细致的谋划,还同裴野连夜将青松针叶打包混入粮草中去,他一直是那个站在自己身侧最有力的同盟。
可是,如今过去整整五日了,这个同盟依旧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赫连长澈那头有没有得到消息。
“有消息传回来吗?”
裴野摇头,这几日大家都在歇息休养,王爷也没有召集大家聚在一起议事,自是不知道情况。
“不知,王爷未曾召集大家议事。”
风珏微微皱眉,“所有将领都知道?”
裴野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点了头。
“所有人都知道谢统领失踪的事,就我不知道是吗?”风珏陡然拔高声音,还是嘶哑的厉害,并不刺耳,但是声音里的颤抖很明显。
喊出这句话后,她静静地看着裴野,吐字,“你们都瞒我!”
裴野忙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但事实又确实如此,所以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闭上又觉得不行,因为他看不得风珏眼里的那种黯淡,觉得还是要解释一句,“......你被找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醒后又失声,王爷忧虑,才招呼我们莫跟你说。”
难怪自己醒来的那一日,将军们全都跑来看她,然后又都被王爷一下全赶走了。
难怪那日的赫连长澈,在椅子里沉默不语,一切都有迹可循,是自己太蠢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份善意,她明白,但是她不想要。
她深深呼吸,尽可能地平静开口,“我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裴野,你,你们以后不要瞒我。”
裴野被这句话惊得一愣,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校尉,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赶忙连连点头,沉了声音,“好,我以后,都不瞒校尉大人。”
风珏没再看他,转身走了,脚下带起一抹又一抹的残雪,碎雪在风里飞撒成影,遮掩住了她半个背影。
赫连长澈正在自己帐房里看奏报,是此次战争的统计数据,战果颇丰,他正看得会神,忽然听见李贞说风校尉往这边来了。
赫连长澈闻言一愣,忙放下手中的奏报,凝眉往门口瞥,门帘遮住了,他什么都没瞥见。
李贞看到自家主子的动作,忙解释,“还在来的路上。”
“你在何处见到人的?她能开口说话呢?”
李贞点点头,“嗯,属下从横将军那边回来,路过裴野将军营房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人正在打架,不知道说了什么,校尉就往您这边来了。”
“她跟裴野打哪门子的架?”赫连长澈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李贞摇头,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脚步声已经近了,李贞佯装不知地去外头迎。
尽管很急,风珏还是没有直接闯进门,向李贞禀明来意后才被领进去。
她哑声问礼后,才抬眸看向上首面无表情的人,问出了自己锁在唇齿间的话,“王爷,谢统领那边有消息了吗?”
她没有拐弯抹角地装不知道,问的很直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周旋,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赫连长澈捏紧手里的奏报,她能如此问,看来是知道了,恐怕跟裴野打架也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了?”他沉声问。
风珏暗里调整呼吸,定定地望着上首的人,点头,“是,王爷本无需瞒我的。”
不等赫连长澈解释一句,她又出声,“我不是有意无视王爷的良苦用心,是我不需要。”
她稍顿了顿,“不论什么时候,无论是何人,又或是什么事,我都能接受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接受,所以,你们无需瞒我,也不该瞒我。
不知道是因为嗓子还未痊愈,还是她这一刻声音不稳,反正她的声音听起很沉很重,似有破碎之意。
赫连长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别具一格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沉幽远,他依旧什么都看不出,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看懂了,也听明白了,此刻的她有些难过,尽管她藏得很深。
他重重的点头说好,这一刻,他没法不应下她的话。
他活了十多年,也见了不少人,能平静地说出自己什么都能接受的人,太少见了。他想,除了自己那个一板一眼的老师外,眼前这个人是第一个这么静静地说出口的人。
是了,老师也是极看重她的,虽然老师在某些方面看走了眼。
这一刻,他的思绪竟然跑远了。
他将思绪从那四方天地里拉回来,同样静静地看着她,又沉声重复了一遍,“是,这次是我自作主张......”
“多谢王爷厚意,”她顿了顿,又问了一遍,“谢统领有消息了吗?”
赫连长澈知她忧急,又考虑到她有伤在身,将事情简述了一遍,这次什么都没瞒她。
末了,又安抚一句,“虽说贺连生信上说还没见到人,但总归是寻到了一些踪迹,估摸着这两日就有确切消息了,再等等。”
那句“你莫急”到底是没说出口,要说让她不急也是不可能的,别说她跟谢临搭档多年,情同手足,就是李贞和自己都急。
她无声垂眸,慢慢地点点头,静默了片刻又抬眸看向赫连长澈,共事久了,赫连长澈也大概有些了解,他不等她出声就灭了她的话头。
他摇头,声音极冷,“不行!”
“别想了,安心等着就是,贺连生会将人带回来的。”
风珏不动声色的凝了一下眉,这人的王者之气不容忽视,他也懂得先发制人,让她没开口的机会。
又沉眸了半刻,她抱拳曲膝,单膝跪地,诚声请命,“时局使然,斥候营不容有半点马虎。卑职跟谢统领共事七载,比贺将军更了解他,还请王爷允许卑职前去。”
她说的合情合理,赫连长澈一时也不好否决,只是他还是不放心。
“你,你先起来。”他不想让她跪着。
自己所请之事没得到王爷的准许,她没动。
见她不动,赫连长澈叹了一气,声音低了下来,“此战你受伤不轻,需要安心歇着,先起来,地上冰凉。”
这大雪时节,地上寒冷浸骨,跪着不成。
想了想,又软和了一些,声音没那么冷,“葫芦庙一战,你居首功,请功的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不日,就会晋升,你得养好身子骨,再接再厉。”
不知道赫连长澈忽然提这个做什么,她现在顾不上那些,早几年心急,只想着快些晋升,自从知道自己被人盯上后,如今倒也看淡了。
不是她真的就不在乎了,是她很清楚,不到关键时候又何必显眼呢。
她依旧跪的端庄,不卑不亢地模样,声音却很静,“此战能成,是大家共同血战的功劳,卑职只是其中一人,不敢居首功。”
赫连长澈见她还是不动,慢慢凝眉,提高了声音,“又不是本王信口开河之言,是论功行赏的结果本就如此,有何居不得?”
他又有些气,若是无人从中作梗,她跟谢临早升上去了,末了,他又丢了一句,“本王不会让人吞压你们的军功。”
风珏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辩驳,低声道谢,末了,还是坚持要请命行事,还说拿军功换取这次寻人的机会。
赫连长澈是真生气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暗道一句不识好人心,腾地站起身,甩袖进了里面的内间,竟然不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