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辞进门后,才发现风珏也在,本来很欣喜能看见她,却又被眼前另一副场景吓了一跳,王爷的手几乎浸泡在血水里。
她不敢深想,慌乱地见礼,而后立马靠近,开始检查并清理伤口,她一点一点取出扎进肉里去的瓷片,然后开始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风珏就在一旁看着她做这些,她的眼睛虽随着云青辞的手在移动,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她眼里很空洞,她仿若失了神一般,她的重心并不在云青辞的动作上,所以也注意不到旁的。
赫连长澈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无神的移动,仿若没有心一般。
李贞在一旁一脸懵,主子盯着校尉,校尉盯着云姑娘,云姑娘认真地为主子包扎伤口。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看,最后也望向那伤口,伤口很深,那血不停地往外冒,纱布染湿了一块又一块,中指指腹那处被割破的伤口已经外翻,看着就很骇人。
还好云姑娘医术了得,不知道用了什么药粉,那伤口很快就不冒血了,应该是止血药吧。
李贞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风珏的心思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她在自己要不要告诉赫连长澈自己是谁是问题上,摇摆不定。
仿若在坐悬崖秋千一般,一会儿荡上半天云里,一会儿又跌入尘埃里,想到最后,她还是不敢冒险,决定不要告诉他。
身份阶层的差异,从而也决定了她们的命运,经历不同,思维方式也不同,她们起点不同,最终点也不同,她们只是同行一段路的人。
同行一段路的人,并不是一路人。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敢赌他的态度,倘若没有曲砚跟左戎他们,她不怕暴露身份,但有曲砚他们,她不会抱有任何侥幸心思。
他若信任自己,那最好,合作双赢;他若戒备,那也无妨,自己要做的事始终会成,不过多些曲折过程而已。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忘了注意周遭,等她再次感受出心跳如雷时,那头已包扎到最后一步,她忙扫视一眼旁人,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
等云青辞包扎完伤口告退的时候,她也顺势起身告退,溜得贼快。
赫连长澈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无奈摇头,她还是不愿意说,既如此,那便这样吧。
一直纠结这个事,显得自己很没格局,猜来猜去,疑来疑去,很没意思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就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帮手,她做的每件事于自己来说,都有利无害,不管是谋划白龙帮的事,还是撤军回雁西阙的事,更甚至今夜拎回来的人,都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自己没有理由不信她,这就是他纠结的所在,她事事为自己出谋出力,却又不透露半点她的事,到底是为何呢?
他实在想不出因由,如果说因为立场不同,她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自己。若立场相同,她为何一点半点地都不透露?
明明跟自己没有矛盾冲突,却不敢透露分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跟她有矛盾冲突的人,恰也是跟自己有关的人。
想到此,赫连长澈彻底撩开不想了,管他什么矛盾冲突,等到了面对面的那天再说吧,他心中刚经历一场波涛,着实有些乏了。
还是自己想简单了,全都是阴谋,处处都是阴谋,纵使自己做了多年的心里预设,可临到真相跟前时,还是无所适从。
他狠狠盯着地上那个麻袋,招呼李贞,“将人泼醒,即刻审讯。”
这边在忙着审问人,那边两人也没闲着。
云青辞提着药箱,将人堵住,“校尉大人是几时回的?寻见那游医了吗?左戎的伤......”
风珏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小女子堵住了,看着眼前人嘴巴张张合合,一问就跟串珠子一样,不回答是不行的。
她半敷衍半认真地回话,只想把这小女子打发掉,自己溜回去好歇息,她跑了一日一夜,累得很,主要是刚刚心里起了风暴,耗神得很。
但往往是越想做什么,越做不成。
她不仅没有将人打发掉,人还有机会上赶着来,因为她肚皮官司打的响亮。
腹里空空,先前还不觉得,忽然松懈下来,就深感疲累饥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正准备开溜,却被云青辞一把拉住胳膊。
“饿就饿呗,校尉大人跑什么?正好我晚膳也没吃,一起吃吧。”
风珏盯了她两眼,企图看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可实在瞧不出来,那小女子浅笑盈盈地,也是一个小狐狸。
“你为什么没吃?”既瞧不出来,她就直接问。
云青辞躲闪一下眼睛,不答反问,“馄饨如何?”
只要有的吃就行,还管那许多作甚,她点点头,不过她又摇头,“夜深了,别忙活了,我帐房里还有干粮,凑活吃吧,你来不来?”
云青辞抿唇一笑,“怎么不来?”
她嘴上说着要来的话,人已经转身走了,边走边说:“你等等我,我将医箱送回去就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怕风珏不等着她,走出去老远了,还在喊,“不许先吃,等着我。”
风珏拿她无法,转身往自己帐房去,从布袋里翻出干粮,摆在案几上,就真的等着。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干脆起身,打了桶水进来,进了里间,用衣裳架子做屏风,躲在后面冲澡。
她用惯了凉水,也不觉得冷,军中所用事物粗陋,还好云青辞给她配了一种简单又好用的带药味的膏子,比外头那种香胰子还好用。
挖出手心大一块慢慢揉搓,会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也会有一层细细的泡沫,周身抹一道,再用水冲洗干净,全身舒坦。
她匆忙洗漱完,换上一身中衣,垂眸瞧了瞧,这样穿戴似乎有些失礼,又翻出一件外衫穿上,在军中她很少这样穿,除了洗漱后换换,平时都是一身骑装短打。
等换好了再出来,那个说去去就来的姑娘却还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叫走了,她有些困乏,便趴在案上等。
才洗漱干净,浑身舒坦,这一趴就睡了过去。
云青辞端着两碗馄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人已经趴在案上睡沉了。
云青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少看到她穿常服的样子,脱下武装的她,更显柔和俊雅,眉眼都透露出温和,跟提枪上马时候的霸气完全不同。
怕馄饨坨了不好吃,她轻轻将人推醒,温声唤,“校尉,校尉,醒醒,饭好了。”
睡意朦胧中,只闻得有人唤她,她没看清那人的脸,挣扎着醒过来,实在困乏,醒过来有些慢,反应也有些慢,她以为还是在山上,师娘温声喊她吃饭。
“师娘......”她睡眼朦胧地唤了声,久久得不到回应,又含糊唤了声,还是没有回音,她猛地坐直身,才看清这是在自己的营帐中。
云青辞稍迟疑了一瞬,装作没听清她刚刚的呓语,又温和地说:“醒醒神,馄饨好了。”
风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睡意赶走,颇为歉意,“一不小心就睡沉了,”她看向云青辞推过来的大碗,一大碗馄饨,热气腾腾的,“不是说不忙活了嘛,吃两口干粮对付也行的。”
云青辞不接话,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又分一些过来,朝她眨眼,“下晌我自己包的,你这碗特地加了佐味的,快尝尝。”
自从知道她爱吃有味的食物后,云青辞弄菜时都会添放佐味之物。
深秋的夜,很凉,又饿又乏,若是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只是看着就很好吃,她忍不住夹了一个丢进嘴里,大口嚼,馅料鲜香,薄薄面片还保有麦子的原香味儿。
她含糊说了声“好吃”,又埋头吃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见她是真爱吃,云青辞心里欢喜,也夹了一个慢慢吃,她们两人都喜欢吃面食,在军中又繁忙,没时间做出花样,这种包好的馄饨最简单快速。
不管之前有多疲乏困饿,又有多心力交瘁,都在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中被驱逐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