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什么猴儿,麻袋里明明就是装的一个人,赫连长澈恨不得给李贞一个脑瓜,也只有他在傻乎乎的相信那是猴儿。
他忙侧身,招呼她进去。
她弯身将麻袋拎进去,待门帘关好,她才向赫连长澈坦白,说地上的不是猴儿,是个人。
李贞听后,在一旁目瞪口呆起来,连上茶这事儿都忘了。
赫连长澈倒是稳得住,沉声问,“是谁?”
风珏将麻袋打开,让里面的人露出脸来,“此人叫雷枭,在江湖上颇有名头,号称六指怪,善使暗器。”
赫连长澈盯着麻袋里的人看了许久,江湖上的人,为何会抓来这里,她不是莽撞的人,定有由头的。
他慢慢眯起了眼,而后看向她,等着她自己说下去,能让她将人抓来这里,定是极其重要的人,到底是在何处重要呢?
发现人有将醒的预兆,她狠劈一掌,又将人打晕,而后将麻袋封好,才起身,胡诌着解释。
“此人是柳子歇派人送到我手上的,让我带来给王爷,说此人对王爷有用处。”
为了不供出余山,她只好扯上柳子歇,反正那家伙神秘莫测的,往他头上扯,再不合理的也能说得通,胡诌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见到柳子歇呢?”赫连长澈眯眸瞧着她,沉声问。
风珏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一声果然不好糊弄,贼狐狸!面上不显,摇摇头,“没,我没回山,他卧病在床,也没下山,是以,并没有见着。”
赫连长澈点点头,转身往自己主座上去,并招呼她也坐。
风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这么淡定,就不再问问?
她刚落座,就听见赫连长澈问,“找到神医呢?”
风珏摇头,“没,没寻到,送回去了。”
既然是神医,哪能说找到就找到,为了显得更真实可信,她只能说没找到,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圆。
赫连长澈吩咐李贞上茶,一直处于迷蒙状态的李贞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自己的想象里神游了许久,若是无人唤,他出不来,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座山上的猴子。
茶很快端上来,疾行一路,她确实渴了,也不客气,端起杯子就喝。
一杯茶下喉,甚是舒坦,奔波一日的疲惫似乎也轻了不少,正当她稍感惬意的时候,便冷不防听见上首来一句,“既是江湖中人,于本王来说,有何用?”
这话问的突然,却又中肯,她不能不答。
赫连长澈一直留意着她,她既说没寻到神医,却又不见愁眉苦脸,倒还有一种万事皆在掌握中的志得意满。
她虽瞒的很好,并不张扬得意,但是喜怒忧愁的情绪是伪装不了的,她可以说出只要云青辞救活左戎、把命给她的这种话,足见她将左戎看地有多重要。
看的如此重要的人,身负重伤,又说没有寻到神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还有人能治好左戎。
左戎被她送回去了,那说明她原来的地方就有医术很高明的人,说不定她的毒也是那人解的,或许并没有什么神医,就是她身旁的人,只是她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她还有多少秘密呢?这人真的是柳子歇抓到的?
所以,他才冷不丁地绕回去问,看看她怎么答,这一问,明显将她给问住了。
既然被问住了,要么就是什么都知道,不知哪句能说哪句不能说?要么就是完全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
他慢慢地抿茶,等着她回话。
风珏仔细斟酌着,这话得好生想想,要不然不仅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还惹一身麻烦。
她想了一会儿,才出声,“有什么用,卑职也不知,但是柳子歇还带了一句话,说此人跟当年的腐粮案有关。”
当年的腐粮案,这几个字犹如冷水掉进烈油锅里一样,瞬时膨炸开来,赫连长澈抿水的动作一顿,水从杯口倾斜出来,湿了手心。
水明明不烫,手心却灼热得厉害。
为了不让人察觉,他慢慢地放下茶杯,将手掌盖在杯口,定定地盯着下首的风珏。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有什么关?”他冷声问。
风珏一抖,这声音太寒凉了,让人忍不住想后缩,但是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她要坦荡,要表现地无知无畏,要做一个局外人。
她镇定又坦荡地回望过去,稳稳地开口,“他说,在此人身上能找到结果,但他没说是什么结果。”
当年的事,确实没结果,嫌疑犯死了,最后无疾而终。
赫连长澈从她眼里看不出波动,只有望不见底的幽深,那眼眸太沉了,什么都瞧不出来。
赫连长澈一点一点地收回视线,然后望向地上的麻袋,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晕死地彻底。
当年的粮草案,不是开端,却是影响最大的一环,若是粮草不毁,不会有那一道赐婚旨,皇上不会有机会拿捏三哥,朝堂之上就不会一片倒。
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替三哥说一句话,难道真的没有看不清局势的吗?真的全都站队了吗?
不是的,还有清贵名流之辈的,他们之所以不站来替三哥发声,是因为他们看清了皇上的心意。
若是粮草不毁,北燕来犯时,就没有后顾之忧,战力更胜,局势糟糕的不会那么厉害,也许就没有后面的和亲,也就不会酿成最后的惨剧。
粮草腐乱的影响太大了,后面的每一步都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可以说,这件事看似不是开端,却是实实在在的悲剧起始。
咔嚓一声脆响,手心传来钻心的疼痛,赫连长澈再回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掌为拳,掌心里的杯子已经被他捏碎,碎片扎破了掌心和手指。
殷红混在茶水里,瞬时流染开去,在案上汇成一摊水泽,伤口沾了茶水,更加刺痛。
李贞赶忙跑过来,急声唤,要帮他看伤口,被赫连长澈拒了。
他静静地看着掌心下的碎片,并不觉得那伤口有多疼,这点疼真的不算什么,远不如得知三哥阵亡后,自己缩在暗夜里偷偷哭的时候疼,也不如他此刻心里的恨意汹涌膨胀的疼。
若是粮草腐乱案真的只是意外,也不会这么恨,说来说去,还是阴谋,还是他们使的手段,真的无法接受。
心有恨,意不平,背后还有多少阴谋呢?
他一定要查清,把所有的都查明白,一点一点还回去,他们加害在三哥身上的,也要让他们尝一遍。
水渍逐渐变深,最后刺目,仿佛一摊水红的水墨画。
风珏一直冷眼看着,看着他眼里的恨意加深、汹涌,看着他的双眸变得赤红,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叫云姑娘过来!”她朝正不知所措的李贞低声说。
李贞觑一眼自家主子,见主子没有阻止,便转身出去了。
赫连长澈看着慢慢抬眸,看向风珏,冷声问,“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风珏心口狂动,心房里头鼓荡的厉害,她听见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声,但是她不能慌,不能乱,不能认。
她静静地回视,慢慢地摇头,眼里是无比的坚定。
对视多久,就审视了多久,最后都化为望不见底的深渊,仿佛要将对面的人吞噬,四目相接,谁也没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到最后,赫连长澈似有妥协,他敛尽气势,闷声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知道的这么多,我看不清你,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风珏一惊,心口鼓荡更甚,耳朵也因为听见了这几个字开始鼓荡,就连鬓角,也开始鼓荡,她整个人都开始不冷静起来。
幸好,云青辞来得及时,这一茬被揭过去了。
事后再回想,或许赫连长澈只是情绪渲染所致,才随心那么问了一句,没真想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