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知行依照指令领兵攻往三溪,欲夺回粮道的时候,曹雄率领雁西阙的兵,暗中潜回大坡岭,意欲堵截萧炎大军的后方,与正面击敌的我方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赫连长澈将他从雁西阙带过来的五千骑兵交给风珏跟裴野二人,再加上从援军中拨调过来的一万三千轻骑,这一万三千人由原来的将军樊镇统领,他自己亲自挂帅,领着这一万八千人直追萧炎的驻扎地龙潭沟。
之所以选择樊镇的这一支大军,一是因为这位将军是换防时,由兵部放在河中府的人,领的是兵部的俸禄,不受河中府管制,意在监视河中府的一举一动。
裴茂既是节度使又兼任河中尹,高官厚禄,还跟齐王沾亲带故,拥有这泼天富贵的,放眼整个朝野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存在,皇上真能放心?
这也是为何樊镇会被派来雁门,裴家是想借此良机,名正言顺地支走这位兵部的监察官。
裴茂本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妙棋,还在暗里高兴,殊不知已经犯了大忌,尤其在他企图让这位樊镇将军英勇牺牲在北地时。
二是,向时曾暗示过,裴知林的人曾跟这位樊镇将军有过节,在来的途中,这位大人曾数次对行程表达过不满。
要想破局,还得从这位大人入手。
不管裴茂是何心思,将这位大人拉到安全的地带总是没错的,赫连长澈这样做,并不是要将樊镇拉到自己阵营,这是兵部的人,一是他不会拉,二是他不需要,三是他不会要这样的人。
若兵部不能绝对忠君,那国将不国。任何能动摇国本的,都不能当作争权夺利的筹码,这是底线。
樊镇惯常不善言辞,一张脸也不甚和蔼,但贵在他刚正不阿。
这样的人,不需要拉到自己阵营,只需要他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在最重要的关头,坚守正义,维护清明。
所以,风珏也秘密地得到了另一项任务,暗中看护这位刚正不阿的清正之将官,别让裴知林那边有动手的机会。
当赫连长澈领着一万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向龙潭沟的时候,萧炎那头也蓄势待发,誓要一战赢回场面。
然而,当风珏将敌将陆术推到阵前,喊话对方交换人质的时候,萧炎这一战就注定失了先机。
左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知道他的人太少,看重他的更少,唯有风珏等少数几个人而已,压根动摇不了军心。
陆术不一样,是北燕的大将军,是重臣标杆,威望名声如日中天,人人羡慕追捧,犹如神明一般。
可是,现如今,这个人人追捧的大将军沦为对方的俘虏,被一个少年武将捆绑着,毫无反抗之力,他们心中某处坚守不定的东西动摇了。
大受震撼过后,神明似乎不复存在,紧接着就是信仰的崩塌。
秋日的风,呼呼地吹,撩动战旗,发出猎猎声响,风珏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敌军,一手提枪,一手牵着捆绑住陆术的绳索,朝对面的敌军扬声喊话。
“交出我的侍卫,换回你们的大将军,这笔买卖,你们做不做?”
天阴沉沉地,没有往日那般晴明,风也很大,但是都没能阻碍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就那样穿透过秋风,响彻在森森军甲间,叩响心扉。
赫连长澈在后方看着她,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背影,笨拙厚重的铠甲,给那单薄的背影披上了一层森然冷冽的外衣。
在这种敌我大军相对峙的时刻,本该是热血沸腾、杀气肆意的。但是,这一刻,内心有一处是柔软的,突生一股悲哀,这不该是她一个人承受的。
可是,谁又能帮撑一二呢?
放眼一望,并肩作战的将士很多,成千上万,可能替她的无一人,包括自己。
人这一生,无数时刻是需要自己一个人扛的。无论身边站了多少人,又无论身处何处,内心的煎熬痛楚,只有自己一人独熬。
成长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但凡有人能帮的,都不是成长。
这是他这些年的领悟,所以,悲怆也好,心酸也罢,无论想不想帮,自己都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去,越来越强。
对方迟迟没有回话,她又扬声问,“事不过三,最后再问一次,一人换一人,这笔买卖,你们做是不做?”
一人换一人,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炸响在萧炎耳畔,他曾经也在端阳城喊出过这句话,但是,那回的经历并不光彩,他被赫连长泽的那个女子侍卫所劫持,剑架颈侧,险些丧命。
如今,再听见这句话,萧炎只觉得对方是在羞辱他,每个字都如巴掌一样扇在他脸上,提醒他曾经有多窝囊,有多丢脸。
赤鹿山白忙活一场,他本就厌烦了陆术,要不是看在那日他拼死为自己杀出了一条退路,别说被敌方俘虏,就是被就地砍头,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军师古树一直留意着萧炎,他捏着手中折扇,心中亦是纷杂,看样子,自家王爷大有舍弃陆术之意。
这可使不得,陆术即使败了,但他在军中的影响还很大,若是真弃之不顾,舍弃的岂止是陆术一人?那是无数将士之心。
军心不可乱,万万不能乱,所以,不能让这位主儿任性妄为。
古树赶忙在一旁出声,“敌方这是故意扰乱我方军心,王爷稳住,稍安,别钻了对方设下的圈套,容老夫去交涉一番,再做决断如何?”
“不可!”萧炎立马否决。
他怎么可能愿意放古树去跟对方谈判,古树是他的军师,是他最倚仗的人,若是对方一刀砍了,他还怎么打?
“军师万万不可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军师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古树捏紧折扇,见萧炎似有动摇,试着出声劝解,“陆术是我北燕的大将军,不是一般人,王爷您看,还是先换回来吧。”
见萧炎只是皱眉头,没有立时反驳,他又加紧一步,“对方要换回去的,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留着没什么益处,若是能换回陆术大将军,倒是我们赚了。”
“王爷您想想,若是眼睁睁看着陆术大将军死于阵前而不顾,我方将士心中作何想?王爷只管看长远些,待换回大将军,过了这一茬,后面的事,且慢慢从长计议。”
听了这一番劝,萧炎心头那股暴躁稍稍弱了一些,他捏了捏手指,最后冷冷地点头,“成,一切听军师的。”
古树绷着的神经,这才得以缓和,他就怕这位主子爷一个任性,将人给丢弃了,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不仅惹恼敌方,还寒了将士们的心,这仗还怎么打?
古树赶忙给一旁的传令兵打手势,派人传话,同意交换人质。
然而,古树刚刚松缓一些,一颗心还没彻底落下来,就被萧炎一句话给打上了半天云里。
“先挖了那俘虏的眼睛,再送过去。”
古树稍一愣神,手中的折扇还只抬起一半,一句“不可”还没能说出声,所有的想法就被萧炎一个眼神给扼杀了,尤其是接下来那句质问。
“怎么了军师?一个俘虏而已,不可以?”
古树忙摇头,不敢出声,他知道这位主子爷今日特别暴躁,刚刚答应换回陆术,已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再若相劝,指不定会惹祸上身。
对方答应交换人质的那一刻,裴野明显松了口气,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拼杀出一线生机,左戎是不会被俘虏的。
那日,即使身中毒箭,风校尉也要回去救人,可见风校尉将这人看得有多重,是以,这些天,裴野一直心生愧疚。
可是,当他看见左戎的那一刻,怒意暴涨,整个人如同被烈火灼烧,即将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