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风珏才接受自己这一觉沉睡了四十九日的事实,一是背后痊愈的伤是铁证,这个没法作假;二是应予这个人,本就不能以常人论之。
接受了这个事实后,紧接着就是发狂,她明白,若无余山的指示,应予不会动手脚留人,她心中焦躁却又无法施展,毕竟罪魁祸首已经遭了报应,他自己把自己都熬虚脱了。
人家一片好心,不能当驴肝肺,那样就太不是东西了。自己伤好了,人家急病了,在怎么也该领情不是。
可着实是误了事,所以焦狂,焦狂也是白白浪费心力,于事无补,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着了敌军的阴招。
余山知她焦狂,赶忙将人连夜送下了山,至于她自己回营怎么去扯谎圆谎,他不想管了,也管不好。
风珏站在山道的另一旁,跟余山道别,也没什么要说的话,就是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去。
余山看着她牵马独行在沉沉月色里,紧抿着唇,这人不听劝,自己也劝不了。
就像她自己说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自己走,不想牵扯旁人。
她的路,她自己走,自己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她走出一截,忽然回眸,丢下一句“保重,等我消息”,便打马离去。
余山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此次回去就会着手处理白龙帮那边的事,而自己这边,也该加紧步伐,逐步收网。
他跟大哥筹谋了这么些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如果没有遇到风珏,可能还要蛰伏下去,他们自身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掀翻历经三朝四代的天下第一大帮派。
夜风一过,撩起衣衫,余山闷闷咳了两声,这两个月着实耗尽了精力,如今将人完好地送走,也该松口气了。
他徒步缓缓上山,借着微弱的月色慢行,影子被拉得老长,步步紧随却又斑驳。
余海在半山处候着他,见余山归来,悄声问,“公子贸然回去,真的没事吗?会不会被怀疑?”
余山瞥了一眼余海,这小子也长高了不少,反问道:“怎么,你担忧她?”
余海摇头,“说不上担忧,上回见过那位王爷,觉得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他搜寻一个多月无果,结果公子又自己现身了,要解释清楚,不是件容易事。”
余山沉默片刻,沉声呢喃,“世上就没有易事,”他从余海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她能否被信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马儿奔跑起来,余海也翻身上马,紧紧地追赶上去,他在风里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是不信她,那就并无她所说的运道!”
余海不懂其意,忙扬声问,没得到回应,便也就丢掉了,让它散在风里。
自左戎离开海棠苑后,迎枝每日在迎来送往间忙得脚不沾地,忙虽忙,不过她心里很高兴,左戎去到风珏身边,可以照顾他,让她放心很多。
这一日,迎枝正送走一位纨绔世家子,一转身,就看见了隔壁牡丹楼的万小光。
当时生疑,这人已许久不曾现身海棠苑,忽然来,不知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这人来,反正不会有好事。
万小光一边喝茶,一边贼溜溜地盯着迎枝看,这小娘子自从来了海棠苑,水色好看了不少,只可惜这些年碍于她身后的人,未曾下手。
现在机会来了,他打听清楚了,迎枝那什么恩客已经失踪多日,没有那人,吴清华那个狗屁世子也不会管一个青楼女子。
没了靠山,这不随他玩弄么。
他将迎枝堵在屋里,开始动手动脚,迎枝心中害怕,但面上不显,她厉声咒骂登徒子,并在挣扎逃脱的时候刺了万小光手背一簪子。
万小光用强不成,恼羞成怒,打了迎枝一巴掌,迎枝脸上登时红肿起来。
“给脸不要脸的贱人,忘了你当初巴巴求着要跟钟举的时候了?以为有了靠山,就能逃出老子的手掌心,休想,不妨告诉你,你那个劳什子校尉大人已经死了,没人再罩着你!你人是我的,就连你这院子也是我的!”
迎枝被那一句“你那个劳什子校尉大人已经死了”惊掉了一半魂魄,她又惊又骇。
“你若跪下来求我,”他将流血不止的手背递过去,“舔干净这血,我可以考虑留下你这院子,以后老子罩着你。”
迎枝只觉得这人面相丑陋,恶心至极,心里惊骇又慌乱,鼻腔瞬时就酸胀起来,眼睛泛疼。
咒骂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跑,此时此刻她只一个想法,她要去看他,她不信英武非凡的风珏会死,一定是这贼人骗她。
万小光哪里肯放她走,迎枝的举动让他颜面扫地,一脚将人踢倒在地,扑上去就开始撕扯衣裳,欲用强行那无耻之事。
迎枝一边挣扎一边呼救,被正在寻找她的周数听见了,周数一脚将门踢开,不由分说地将人掀翻狠揍一顿,然后抱着迎枝扬长而去。
迎枝顾不上疼痛和羞耻,一心忧虑风珏,她六神无主,丝毫想不出办法,只好将事情告诉周数,周数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骇住了。
他不忍看迎枝伤心,便劝慰,说不可能是真的,若真是那样,左戎也会递信回来。
这话让迎枝稍松缓了一点,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左戎不递信回来,她可以给左戎写信。
可接连两封信递出去都没回应,迎枝就坐不住了,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他二人都出事了。
她真的慌了神,她一直做的,就是在迎来送往间窥得后宅阴私,以此推理前堂事务。
若论获取官员、商贾人家的秘事,她十回能得手八回,可是外头的事她就搞不定了,一听说人没了,除了慌乱就是伤心抹泪,幸好还有周数在一旁做支撑,海棠苑的门才没关闭。
这些年,风珏将她和海棠苑护得很好,她在海棠苑内呼风唤雨,出了海棠苑就是一个弱女子,打架全靠扯头发、吐唾沫星子。
可是忽然间就听说这人没了,递出去的信也毫无音讯,或许那登徒子没有骗她,可她还是不信,或者说是她不愿意相信。
不论如何,她要自己看一眼才作数,是生是死,她都要亲眼看,若真是那样,她也要将人接回来,不能让他做孤魂野鬼。
迎枝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每天迎来送往,心思也多,她跟周数商议一番,为了不引人注意,海棠苑的门不关,但暂停营业,对外宣称整顿内务,她自己便动身往雁西阙去。
先前她从那些来海棠苑取乐的官员、商贾口中也听了不少时下消息,朝廷大军就在雁西阙,她要去一探究竟。
周数本想陪着她一道去,奈何迎枝要他留下来,才得罪隔壁牡丹楼的老板,海棠苑这头也着实撂不开手,到时候那边寻仇,这边两个镇得住场子的人都没有,那海棠苑就被人家霸占了。
迎枝说,不管这一趟结果如何,公子给她置办的这个海棠苑要保住,公子要做的事,她无论如何都要替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