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山水草木都蒙上一层余晖的纱幔,踏着最后一线夕阳余晖,三人一路狂奔回葫芦庙。
守将横颜亲自出来相迎,看着风尘仆仆的三人,尤其是看见李贞的伤后,横颜心惊不已,赶忙将人迎回主帐。
与此同时,清顺台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清顺台一战,因军情探取不及时,以至于萧炎忽然率兵救援,打了我方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本来胜利在望,却忽然转为被动局面,发生恶战。
危急时刻,赫连长澈一箭射中萧炎左眼,引发战况突变。
萧炎受伤被迫撤退,撤退之时派兵追杀赫连长澈,赫连长澈被迫撤离战场。
双方将士搏命相杀,打到日暮时分,战况仍然胶着,双方损失极其惨重,最后北燕鸣金收兵,战争告一段落。
双方僵持于清顺台,消息传回葫芦庙,等待指令。
来不及歇息片刻,赫连长澈立即召集横颜等人商议应对之策。
伤亡惨重,未能一举拿下清顺台,曹雄只得率兵撤退数十里,安营扎寨。
曹雄一边派人将消息送回葫芦庙,一边安顿大军,他最是忧虑宁郡王的境况。
当时情况紧急,北燕重骑压过中线,大有包围碾压过来的趋势,他率领重骑迎敌,分身乏术,无法及时脱身回护王爷。
万幸的是,风校尉杀过重围,力挽狂澜,一路单枪匹马地杀回王爷身旁,于敌军中护送王爷撤离,众将士这才能全力杀敌。
对于王爷临时任命风珏、谢临二人为先锋的举动,曹雄本来持怀疑态度,经这一战后,不仅不怀疑分毫,还敬佩王爷看人有眼力。
今日若无他二人,会怎么样呢?
曹雄看着安营扎寨的众位将士,心想,若无他二人,情况一定不如此刻这般。
他抬眼望一眼天色,夕阳正好,只是,不知道王爷此刻境况如何,他很忧虑。
相处数月,他渐渐被这位王爷的行事作风所折服,越发地敬畏这位王爷,也渐渐的会为其忧急。
谢临陪着贺玄走过来,在曹雄身后站定,双方互相抱拳见礼,曹雄率先开口,“消息送出去了吗?”
“回禀曹将军,消息已送往葫芦庙,王爷今夜就能看到这份奏报。”谢临如实相禀。
曹雄回转身来,看着谢临,由衷开口道:“不愧是贺将军带出来的人,后生可畏啊。”
贺玄连连摆手,“末将老矣,不敢居功,”贺玄诚心向曹雄执了一礼,“今日若无曹将军力挽狂澜,出手相助,末将危矣。”
曹雄亦是摆手,“既是同袍,共同杀敌,何来相助这一说?”
曹雄侧身一步,邀请贺玄跟谢临入帐商议对策,“其他几位将军稍候就来,二位先入帐”。
入了帐,曹雄忙问谢临,“刚在帐外,人多眼杂,不好问出口,此时,就我们三人,我也就直接问了,将军真有把握王爷已回了葫芦庙?”
谢临跟贺玄对视一眼,而后点头,“还请曹将军稍安,风校尉一定会将王爷护送回葫芦庙的,风校尉的本领,曹将军也见识过了。”
谢临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时隔大半日,并无黑背的踪影,若是情况真的很糟糕,黑背会送消息来的。
曹雄听了谢临的话,才彻底放心,“是我多虑了,风校尉何等身手?说句不多心的话,在场的,都怕不是其对手。”
贺玄在旁摆手,“我是老了,没法比了,甘拜下风,曹将军正当壮年,谢校尉前途无量,二位加把劲,将那小子一军,免得他狂。”
曹雄被贺玄的话逗乐了,“年轻人就该狂,将他一军作何。”
正说着,裴野、方明等几位主要将领掀帘而入。
闲话一收,将地图摊开,众人围着地图,开始商议对策。
曹雄在这头组织集会,那厢,赫连长澈也正召集横颜等人商议对策。
凤梧原本在房里擦拭那柄寒霜剑,他极珍爱这把剑,这剑是主子赐予他的,八年过去了,这剑无一日离身。
此时,握着这柄剑,就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初到主子身旁,除了一身三脚猫功夫,别无所长,但那时太穷了,他连一柄剑都买不起。
少时心气颇高,又矮不下身段去借银钱,主子发现后,特意邀约他下棋,赌注就是这柄寒霜剑。
为了这柄剑,他使出浑身解数,勉强赢了主子一颗子,然后,他喜滋滋地捧着寒霜剑回自己营房。
在半途遇见了荀校尉,那时候的荀泠还只是一个校尉,他看见自己手里的寒霜剑,眼冒金星,只差扑上来抢,一问后,荀泠脸色像吃了只苍蝇似的。
“你赢他一颗子?”荀泠跳脚地问,“开什么玩笑?他的棋艺,连我都不是对手,纵观北地九军,唯有唐雎那小子可以跟他打个平局!”
凤梧记得自己当时愣在当场,涨红了脸。
也是从那时起,自己开始慢慢的跟主子交心,然后发誓定要护他周全。
然而,雪山崩塌之时,自己没来得及护他,还自己落了崖,昏迷数月,致使北燕来犯时,没能护在主子身侧。
主子回京那日,主子下死令不许任何人跟着,后来他独去临州驱逐西凉贼寇,至此一去不返,再也不得相见。
他停下拭剑的动作,侧眸瞧一眼自己左袖,那里空空荡荡。
据横颜说,这只胳膊是主子亲手砍下的,若不砍,寒毒就会扩散,漫延至全身,若真那样,连姑娘都救不了。
那时候,砍下这只坏死的胳膊时,主子又在想什么呢?
还有云姑娘,自己这一条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而自己呢?又为她做过什么?至死连自己一句谢言都没得到。
思及此,垂了眸,眼底涌起血色。
主子返京后,他们一直被人暗中监视,后来又被派到沉沙关守关,这一守就是八年。
那时,自己刚苏醒过来,横颜又被废去了功夫,紫嫣跟青辞还是十来岁的小女娃,他们几人压根回不去定安城。
要不是主子一力保住他们,他们活不到今日。
如今,时隔多年,横颜重修功夫,紫嫣也长大了,还需要再忍吗?
宁郡王北上后,他克己守礼,丝毫不逾矩,也不私下会见,一是拿不准这位王爷的心性,二是他此生只认赫连长泽一个主,蛰伏多年,终是要复仇的。
紫嫣忽然从外头跑进来,“凤梧,宁郡王回营了。”
不知从何时起,紫嫣再也不唤他凤梧哥哥,大喇喇地直呼其名,她跟着自己在沉沙关的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约莫是渐渐年长,行事也懂得有所收敛,但她的心思,自己一直都懂。
小时候那个哭着喊着赶自己路的小姑娘,如今出挑的英姿飒爽,那一身功夫得云姑娘亲传,早越过自己去了。
可是,自己一个残废,白白耽误人家做什么呢?她那样高洁的人,当是风光霁月一般的绝世好男儿才堪与之相配。
凤梧掩饰住内心的悲愤殇痛,还剑入鞘,慢慢地抬头,“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说了多少次了,别凤梧凤梧的叫,成何体统。”
紫嫣瘪嘴,翻了个白眼,嘀咕起来,“每次都是这一套说辞,你说得不烦,我听得都烦了。”
“体统体统,体统是什么?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有本事打一架啊?谁赢听谁的。”紫嫣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手中的剑。
凤梧见她一言不合就干仗的架势,深深叹息,约莫是刚刚想起了主子,情绪依旧低落,他低声呢喃,“如今,你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了,”微微一顿,将剑搁在案上,“若是王爷和你师父在世,你说以你如今的德行,要挨多少修整?是我惯坏了你。”
这句话似惊雷一样,在耳畔炸裂开来,紫嫣死死捏着手中的剑,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这两个人是她深藏在心底的伤痛。